日子就如同庄里青石板砌成的和合街一样,一直都默默躺在那里,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笔直铺向的远方。
黑太岁给高阁庄平淡如水的日子加了点佐料,似热油锅里浇入一瓢冷水,沸腾炸裂开。他做了一件让人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情。
在高阁庄里失踪半个月后,黑太岁摇着他的那条小船回来了,扛回家一条麻袋,里面装的东西似是活物,还在蠕动。
打开一看,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女孩。他那瘫痪在床的老娘一看又惊又气。忙问她是哪里人,家里有谁?小女孩只是一脸懵懂,使劲摇头,偶尔说出一句话叽里咕噜也没有人听懂。
阿娘拍打着床大骂黑太岁,命他赶快把这可怜的闺女送回家去。黑太岁说,俺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媳妇,恁若能给俺找个媳妇,俺就把她送回去。
气的阿娘痛哭一场,又是把黑子大骂一通。想想自家的境况也没钱给黑子娶妻。看看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妮子实在不忍心就给了黑子。
阿娘左看右看这小闺女楚楚可怜的模样, 又是叹息又是哭又有些舍不得强要黑子送走了。
百般思量下还是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先养在房中。至于以后,就等闺女长大后再说吧。若是将来她同意这门亲事也就便宜了黑子。若不同意就认作干女儿,找合适人家嫁了。
庄里人问黑太岁,怎么就得了这么个俊俏标致的小媳妇?
他嘿嘿一笑说,前些日子,淄河上买卖不好做。俺就划着船往上游走,也无收获。一天晚上天黑的伸手看不见五指。俺看见这小妮子一个人在岸边提着两盏灯笼摇摇摆摆的走。见前后没人,俺干脆就拿麻袋往她头顶一罩,扛回来了。
听了这话有人大笑,有人暗自摇头。想来以他家境况也只有这样才可以娶上老婆,这样也好吧。虽然同情那小姑娘遭遇,可庄里乡亲的,心还偏向了黑子。一是怕他这条牤牛犯浑耍横,二也妒这黑鬼的运气和福气。养大了哪里可能还会让天鹅肉给了别人,好白菜还让其它的猪给拱了?
闲言休絮烦,转瞬十年间。黑太岁抢来的这棵嫩白菜,慢慢学会了临淄方言,人长得也越发标志。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好看耐看,只是太黑太瘦弱些。 她极少笑,总是冷冰冰的。 黝黑的皮肤并不符合高阁庄人的审美标准。
她却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气质,应该叫做“冷艳”。“黑”和“艳”很难联系在一起,但她就是有一种让人不敢靠近,逼人魂魄的“艳丽”。
有人不时提醒黑太岁要看好了,这样娇弱柔媚的人是不甘心在高阁庄待着的,要防备她有一天偷跑。黑太岁只是嘿嘿的笑,后来还是加高了院墙,门也天天关着。对这个冷艳的俊美小妮儿也还是和对老娘一样供着。
他一直没有和这黑妮儿圆房。黑妮儿没有逃跑,也没有被其它猪给拱了。
高阁庄又恢复往日的平静,好像百年来也没有变化。
这些年崔万山赋闲在“外”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更长。白静依旧是那个白静,依旧寡言少语。阿爷依旧对这个儿媳称赞有加,对崔万山还是吹胡子瞪眼,对两个孙儿宠上天。崔万山也不敢多管。
岁月在崔万山样貌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身形挺拔,神情内敛,少了年人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稳重,人愈加儒雅。他开始喜欢陶渊明,喜欢竹林七贤, 心无旁骛 ,做起了闲云野鹤。他只关注自己喜欢、好奇和关心的事, 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再起波澜。
崔万山娶妻两年后高若梅也出嫁了,这也算是崔万山唯一曾关心过的事。
高若梅嫁给了西天寺一个叫贾丰度的跳墙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