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花被赶出去,她冲外面大喊,要下人们都滚的远远的。
白静突然很怕。自己老了,变成了丑八怪。她觉得自己把控不了这个家,就要失去这个家了。这是崔家,儿子也姓崔,只有她是外人。这么多年来,她就是拿着钥匙的使唤丫头,当得了家,做不了主。
崔万山是树,她是藤。藤只能缠树,树不会缠藤。要听话,要听话。崔万山要她怎样她就怎样,没有反抗的余地,让吃药她就必须吃。让她出丑扮丑,她也得扮。
还好,过去崔万山炼制的药她都会偷偷藏起一份。那时她就没来由的想,将来也许能用的到。今天终于能用上了。他想让俺吃药,那俺就吃给他看。
她从箱子里拿出所有的药都放进一个碗里,觉得有些干就加些水,有的还裹着一层蜡质,但她不顾。苦的,酸的,涩的,香的,臭的一股脑吞进肚子里。这一辈子什么样的苦她没有吃过?她不怕。
头晕晕的,肚子有点涨。觉得眼睛里,耳朵里,鼻子里,嘴巴里有小虫在往外边爬,白静用手抹了看,是黑色的血。她躺在地上笑了。
醒过来时,她飘在空中,看见自己正斜靠枕头,崔万山正一只手抵住白静的前胸,一只手指指着眉心。她看崔万山手掌内和指尖上有丝丝白气注入自己体内。白静口鼻内的血还在往外流。
疲惫、悲伤、无助的崔万山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地下一滩水渍。她想笑,但也很想哭。一股大力重新把她吸入已经僵硬的身体。她用力睁开了眼睛,对着崔万山勉强挤出笑。
瘫软在床边的崔万山问:你回来了吗?崔万山很疲惫很虚弱,勉强提起手臂,拿毛巾给她擦干净脸。
白静突然明白了。
她歉意轻声说:回来了。
她问:现在,什么时候?
崔万山知道她的意思。他说:你迷糊了四十九天。
白静说:俺得了失心疯吗?
崔万山没说话。他用了“迷糊”却没有说“疯”。
白静又歉然的笑笑说:俺要走了。
崔万山说:你哪里来的这些药?太多种,俺找不出办法医你。
白静调匀呼吸,没有回答他。她迷离的眼神透过屋顶,看着遥远的天空问:你爱过俺吗?
崔万山心乱如麻。
白静说:你每次在床上喊的是梅,梅,梅。俺懂,俺只是个替代品。你念念不忘的是高若梅,你从没有爱过俺。
她血泪再次从眼睛里流出,是血泪。
白静吸一口气,继续说:在你们崔家,俺伺候老的,照顾小的,小心翼翼的做事,从不敢有任何抱怨。只希望你能多看俺一眼,希望你忘了高若梅。但,你从没有爱过俺。白静不想提起周姑。
崔万山摇摇头,嘴角抽动,咽下一口唾沫,艰难的说:你在病中说了很多话,很多你从未说过的话。你从没有对俺敞开心扉,把俺当成掌柜的。过去,俺一直为你在梦中发出“喵,喵”的叫声担心,现在俺知道了,你说的是“邈”。
白静笑了,也许她的脸红了一下,但毫无血色的脸上,崔万山看不出来。
崔万山又说:在瓜田里呢?崔万山都在恨自己,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问,但作为男人的尊严他忍不住想问。
白静说: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沉默一会儿。
崔万山艰难的挤出一句话:你,说!后来,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