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黄昏
我不记得是谁说过的,“如果我不会到现在,那过去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如果我不确定过去的一切,就无法把握现在。”我不太明白,但一直努力遵循着。我带着无限惆怅的心情从白蝶坡坐车回来,在火车站广场下车后就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去了。几经徘徊转折之后还是决定,既然都到了这个路口了,我还是回东新巷去看看吧。
我顺着怎么看都好像没发生过什么变化的人行道,走过城南大道再往东拐进东城巷。在我的母校门口停了一会儿,仔细看着门里边的大樟树,仿佛看见自己进出这棵大树铁门的情景,再跟着昔日永远无法消磨的记忆身影,拐进我曾经的第二排两层木瓦平房。旧旧的房檐屋瓦一动不动地横卧在我身旁,破破的木门还是那样黑魆魆轻晃着,仍然是一棵树也没有的光景。只是这里边进进出出的人呀,我一个也不认识,但他们辖带着我儿时的记忆,忽而进忽而出的身影重现在我眼前。我一受到奶奶的夹板气就铁定要往外跑的一幕幕,均历历在目仿佛就在眼前。
每次只要我奶奶骂我女孩家什么的,我都会做出激烈反应,扔掉手里正握着的笔(如果手里没有笔也会去找一支来扔),甩手出门。我也不知道我哪来这么大的气性,反正只要有一点点有伤我自尊的言词,从她老人家嘴里蹦出来,我的反应就特别大特别强烈,甚至乎有点极端。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惯性吧,也许是从小养成的一种争强好胜的性格,也许是我太在乎奶奶对女孩子偏颇的界定,反正我从小就这么反应着抗争着。所以我一碰上这样的事情,我就强烈地渴望着要去某一个地方,要去干某一件事情。鬼知道有没有这么个地方,能不能找到那样的事情来做。
我反正都要出门,马上!我出门往左拐,再左拐然后再右拐进入东城巷。可我一触及巷子边上昏黄的灯光,我的脑子一下就懵了。这该死的街灯,你现在亮什么亮呀,这天不是还没黑吗?现在害得我要去哪里想去干什么,刚才明明已经想好了,现在都给照黄遗忘了!我只好顺着路灯慢慢继续往前走,只是这昏黄昏黄的灯光实在是让我很不舒服。刚才我还想大大地感慨一番来着:现在只好学着孔夫子的口吻也来一句,逝者,(亦)如斯乎!
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要遇上这迷迷糊糊的灯光,都会被它搅得空空旷旷只留下空气了。我干脆再来一个向左拐,拐进另一个更小的胡同之中。朦朦胧胧的黄昏竟然敢在胡同里又长又细地环涌着我的去处,却不料可以让我很轻轻松松地自自然然地进入黑夜之中。我疾步踏过一段斜斜的下坡路,穿过铁路小学穿出了南城门,我就来到了郊外。再往南走上一段路,就踩上了空旷的油茶林的地界。在这,我就可以很好地想想心事了,可以很轻松地想所有的问题而不被打扰。
我刚才要干嘛来着,我又想去哪,先不去管它。灰蒙蒙的天还没有黑透,沉沉的暮霭仍然疲惫地充塞弥满在油茶林场的上空,这一切看上去压抑着一种要挣脱疲困的极致美,我喜欢这种感觉。可我还得往前走,对,往前走,只有往前走才能走出一个真实的自我来。我知道前面就是黑夜,可我就是喜欢黑夜,何况当前面是黑夜的时候后面也一定是黑夜了。我只有全身心地投入到黑夜之中,我的内心才能真正宁静下来。只是这会儿,真正的黑夜还挂在油茶林场后边那个叫半边山的后面,所以我只好继续往前走。我知道,顺着这条泥沙路一直往前走,就可以走到半边山后面的那个黑夜里去了,不过我可没打算走那么远的路去那边。再说,我不用走,这黑夜也会到我这边来的,费那劲干嘛呢。我还不如边走边好好数数,这夕阳里到底有多少绺金色的光线呢。唉,黄昏昏昏黄黄给夕阳恍恍惚惚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尘土,让我感觉非常不爽。
不过我希望,那种自然分布在黑夜四周的弯弯曲曲的黑色丝线,能够悠然弯入我的内心。我就可以顺着这些渐渐变大变粗的黑线条,缓缓充实弥满着我的内心。我就可以变回我自己,我也就可以慢慢平静了。可是我又希望,在我的内心完全被黑夜充满之前,能厚厚地铺上这么一层令人讨厌的昏黄的尘埃。这样我就有理由在入睡之前,狠狠地把它抖擞一番,再安然入睡。于是我歪着脑袋斜斜地看那些黄灿灿的光线,摇晃着我的脚步揣度这个金色的梦。我几乎就要停下脚步,伸手就要往那不停地,在杂草上跳跃的金色梦幻,拥抱过去······“嗵”的一声,我摔倒在杂草丛中。
厚厚的尘土掩盖着我的嘴压迫着我的感官,却让我哈哈大笑起来。我躺在草丛中,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拥有黑暗,一动不动似乎就可以主宰黑夜,可我没有这样做。虽然只要刹那间合上双眸,就可以避免尘沙飞溅入眼,却也让黑夜提前到来,会让我过早地体验黑暗的经历,而葬送了一种生命的历程,那就反而不美了。我那过于张狂的大笑,会让我的口鼻之中全都充满尘沙,我只有动用手紧紧捂着。只要我仍然是一动不动,我就不会惊扰眼前的一切。我静静地躺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享受着这难以言表的一切。可是没过多久,黑夜已经开始冷冷地亲润我的肌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