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坎门坎
我至今还记得豌豆花的父亲曾经说过,看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他怎么样起步迈门坎。他说不能单单只看他迈进门坎时的样子如何,也不能尽是看他迈进门坎时的神态怎样,更主要是要看他迈进门坎时先迈哪条腿。如果他是四平八稳迈右腿跨进门坎,就说明他是一个循规蹈矩、同时也是一个平庸的人。如果他四平八稳抬左腿跨门坎,就证明他是尊贵而非凡的人。
如果他是东倒西歪有气无力提右腿跨进门坎,就说明他是一个懒惰而又低能的人。如果他是皮皮塌塌连一阵风吹,都要把他吹倒,却又要扬左腿跨入门坎,就昭示着他是一个邪恶又无药可救的人。如果他是一个一会儿左腿一会右腿跨门坎,就说明他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如果他站在门坎前,别人都只能看得到他眼睛的人,你看他又应该去迈哪条腿跨进门坎呢?
豌豆花的父亲眨巴着散发晶莹绿光的小眼睛,来回看了我半天才怔怔地说,“你这不是抬杠吗?”其实我没有完全要与他抬杠的意思,我是实实在在经历过这样的尴尬。我已记不清他家的门坎到底有多高,反正我记得很清楚,我家的门坎就有我个子那么高。每次我想出门去玩,都要遭遇这么个天大的难题。我只能站在门坎前踮脚手扒门坎,看看外面的风景而已。
如果我看到一个好玩的东西要出去拿的话,我就得回屋去搬个小凳子,然后踩在凳子爬上门坎一骨碌滚下去,再从地上爬起来走出去,才能拿到那个东西。实在是太费劲,可我也没办法,我扯不长我自己,就只好选择忍耐。我拿到的那是一片很漂亮很漂亮的枫叶,到底从那里吹来的,早已无从考证。我就是拿着那片红红的枫叶,悄悄地度过了我一个美好的童年。
可是那该死的门坎,我可以想办法从里面趴着滚出来,却怎么也想不到办法再滚回来。我只好一个人躲到幼儿园悄然过上一夜,等到第二天开学再被接回来。只是那可恶的门坎,还得要我爬呀滚的,害得我几次屁股摔痛额头起包。有一次痛得我实在恼火,再盘个凳子趴着案坂边沿摸下菜刀。我回到门坎小凳上,对着门坎就一通乱砍,简直就像祥林嫂捐门坎似的。
只不过她是在晚上,而我却是在早上。我挥刀砍着砍着,“乓”的一声,菜刀甩到了门坎外面,“哐啷啷”响过一阵之后,就躺在地上不动了。我趴在门坎上看了半天,它都不动。我心想这下坏了,肯定要出事,便顾不上疼痛滚出门外,跑到幼儿园和杨心儿一起坐车去了她家。她家房子刚建了三层,很多东西都没有,当然也包括门坎,却是我们游玩干活的天堂。
我穿着红绿斑点的裤子,外面套一个白色的连衣裙子,像一只小花花蝴蝶在门里门外飞来飞去。我们还跑到树林菜地里拔草拾柴,最有意思的事就是给小猪猪们喂食。我们用我们拔回来的青菜嫩草喂给它们吃,猪猪们嚯嚯一窝蜂似地挤过来就来哄抢,抢到“哐宕”一声,把我抢掉猪圈里,差点把自己当菜给喂猪了。等晚上睡觉时,我的裙子差不多开成了七八块。
我也许就剩下这么一点值得我真正怀念的童年了,只是这一种名声狼藉又名副其实的童年,在我怀念的时候就已经不存在了。那门坎却实实在在仍然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存在着,阻碍着人们各式各样的出入活动。有些阻止是为了门坎里面的人和事物不受侵害,有些又不是这样。那是因为可恶的门坎怎么就总是阻挡着我的进与入,却怎么也阻挡不住梦魇对我的侵扰。
这种侵扰让我最美好的回忆全都变成了噩梦,让我长成一个永远只会想着逃跑的惊风。我承认我很失败而失败让我实在受不了,我要反击我要报仇。伟人早就曾经说过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可这门坎又是怎么设计怎么来设置的呢?我无从知晓,反正我是无缘无故就来到了摩天大楼前寻找答案。至于摩天楼里到底有没有门坎,既然来了我就得好好去看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我就像个伟大的女王,化装成一个默默无闻的奸细,在摩天大楼人群车辆中来回穿梭。可那些东西奔走得太快,我实在跟不过来。火辣辣的眼睛把我折磨得太疲劳了,我不想这么一无所获地疲劳下去。我在火车站广场上的一个长石椅上坐下,让昏沉沉的头清醒清醒。我仰头望着天就更睁不开眼睛,低头看地就发现一个巨大的金色大门。
我在金色的大铁门前来来回回地寻找,表面上看起来好像的确是没有什么门坎,不过我后来发现了一个现象就不这么认为。我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人或车好像并不是自由出入,好象都要拿个什么东西在一铁盒子上按一下,铁门才能开开,人和车才能进出。我没有那东西,就有人死活不让我进。我说我只是看一下,这门是怎么开开的,这人和物是怎样进出这门的。
我越是这么说那些人就越是不让我进去,还说要报警抓我。我说我都这么小警察抓我干什么,玩抓小偷的游戏么?我说我还巴不得警察来呢?那样我还可以坐车进去看看呢。就因为他们没报警,所以我还在门外瞎转悠。后来我突然看见有一大批东西要搬运进去,我就悄悄离开。等他们去办什么手续的时候,我钻进一个塑料桶里,让他们把我当成货物一样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