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解决这些问题并不是特别的困难……”
好不容易已经停歇的秋雨,过了一会儿又开始下了起来,雨点连在一起像一张大网,挂在眼前。微风吹过,雨帘斜了,像一根根的细丝奔向草木、墙壁。
雨水洒下来,各种花草的叶子上都凝结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像雾似的雨,像雨似的雾,丝丝缕缕缠绵不断,就像万条银丝从天上飘下来,屋檐落下一排排水滴,像美丽的珠帘。
便是夹杂着漫天细雨的声音当中,坐在房间里边的唐逸徐徐说道:“朝廷无法左右规则,但又想要成为规则的制定者,若是可以的话规则还有由朝廷说了算,如若不然的话出事了谁来担当,谁来分配,谁来解决,的确是一件棘手的问题。”
“但若是换个角度想想,为什么会出事呢?是因为规则被破坏?还是因为规则不合理?亦或者是商人与百姓之间无法适应规则?如此一来,从思考出现问题的角度出发,无论是规则破坏,亦或者规则不合理,都是商人、百姓之间密切相关的。为何不让他们彼此之间互相监督呢?”
傅院长喝了一口茶水,沉闷着声音说道:“商人、百姓之间互相监督?又该如何监督?”
唐逸略微沉吟,又改变另外一种说法道:“事实上,应该是让商人自身监督商人,百姓自身监督百姓,让他们彼此的思维上都有着互相监督彼此的思想。人人自危,人人自省,彼此信任,相互合作。”
傅院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人人自危,人人自省……这谈何容易。”
唐逸心里想到,这的确不是一件易事,诚然如此,没有了信任是才是商人与百姓之间最大的危机,人与人之间缺乏最基本的互信,不仅对别人保持高度的警惕和怀疑,还会把自己隐藏起来成为套中人。缺乏信任的结果就是人人自保,又人人自危,结果保护自己的手段却成了最大的戕害。在袖手旁观的利己取向之下,处于危境中人始终得不到救助。例如,今天你怎么去对待别人,明天就可能遭到共同的境状,不过也并不是不可施行。
“往往这种时候就需要先生这样的人出面了。”唐逸笑道。
“我?”
傅院长笑了笑说道:“此话怎讲?”
房屋外边一阵闷雷炸响,有轻缓的脚步声从庭院出来,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夹杂着雨水的秋风立马吹进屋里,玉手轻拍掉身上的水渍,许蛮蛮美眸看了看屋内,看到傅院长的时候俏脸微征,急忙欠身行礼道:“见过傅院长。”
傅院长淡淡一笑,说道:“原来是蛮蛮。”
许蛮蛮微微一笑,却见唐逸望向自己挑了挑眉,那模样像是在取笑她似的,对此许蛮蛮给他一记白眼。
许蛮蛮莲步款款,走到桌子旁边,非常自然的捧起茶壶,准备充当茶主的身份,没有一丝的唐突,玉手轻捏茶壶一角,另外一只柔夷取过茶叶,将茶叶放入茶壶当中,又用热水慢慢洗涤,待得茶水泡开之后,往傅院长和唐逸的茶杯里轻轻斟满。
“不知傅院长跟前辈在聊什么趣事,也让我听听!”
唐逸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一个只懂得经商之人,读书人的事情如何能够懂得!”
许蛮蛮瞥了他一眼,郁闷说道:“我虽然不懂得读书人之事,但经商有需明白世间事理,偶尔闲暇之时也要学些诗词文韵,也算是半个读书人吧。”
唐逸摆了摆手,说道:“不行,不行。”
许蛮蛮柳眉倒竖,“呯”的一声,不顾形象狠狠拍了一下,气道:“难不成前辈你这是瞧不起我们经商之人!”
傅院长呵呵一笑,说道:“蛮蛮你切勿生气,唐逸这定是在跟你开玩笑话。”
唐逸淡淡笑了笑,将茶水轻抿入口,说道:“傅院长,想来你如今已然知晓为何需要你这样的人出面了吧?”
许蛮蛮脸色微滞,傅院长笑容愣住,而后点头笑道:“有理有理。”
许蛮蛮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在她细致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疑惑。
“世人有云,自古商人重利轻别离,君子轻名重情义。其实不然,君子有小人、君子之分,商人亦是如此。
但百姓对于商人始终保持重利的坏印象。所以,这时候就需要像傅院长这样开设学堂的人,从根本上将这个观念向着友善的方向进行讲解。
商人重利,乃是商人目的,也是商人经商的内核与根本,但绝不是说每一个商人为了利益都会选择不择手段,如此一来才能获得百姓的信任。”
许蛮蛮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两人在谈论的事情。
傅院长却是很难改变如此关念,说道:“商人逐利,乃是与个人利益挂钩。既是个人的话,便是不可控的存在,又如何能够自省。”
唐逸看向许悲弘,说道:“若是从小入手呢?若是一名商人从小学习生人贤训,从小懂得尊师重道,从小懂得守法经商,先生认为这位商人还是不懂得自省吗?可能还是会有的,但却从根本上已经改变了大多数人想法。”
许悲弘觉得唐逸这个念头有些理所当然,但又觉得挺有道理,想要反驳他的观点,却又找不出合理的说法。想要转变一个根深蒂固的想法,就好比改掉一个人十几、二十年的习惯,需要慢慢的解释才行。
唐逸不急不缓说道:“我们都已知晓,商人逐利自营自利,所以朝廷想要管理显得有些困难,为了世人不受利益诱惑使得更多的人变成商人,所以朝廷便会在某些文书观念上,改变世人对商人的想法,例如当商人是可耻的,商人自私自利……例如,有一个人一辈子,你在山村之中种田,没什么,按照祖祖辈辈的方法去过,成亲、生子,死了葬在山里。可有一天你进了县城,看见那些花花绿绿的,又有一天你进了省城,看见更多让你反应不过来的东西,就好像你看见了那件衣服,你想要,你就去想办法……欲望开始和产生了……”
“当然大部分情况下都会老老实实打工赚那买衣服的钱,可一旦人有了欲望,有空子就总会去钻的。敢问先生,你觉得到底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农民好管,还是一个心中已经有了欲望的商人来得好管呢?大朝数千万子民,大乾如今的法治,真能管住的有多少?他们有多少人,其实就是这样安安分分过一辈子的?商业再往前发展一步,又会产生如此的欲望呢?”
“所以从根本上,让读书人、让百姓对经商之人建立一种从新的认识。”
唐逸笑着说道:“这种时候,就不得不崇尚儒家的圣人贤训了。而事实便是如此,儒家真的伟大而不朽的,数千年的发展,商人的好处,并不是到了大乾才会有人发现的,若放开了商贾,那滚滚而来的利益,肯定也不是今天才有人知道。可为何千年以来,举世皆抑商,就连大乾亦是如此,其深层理由,是因为他们看见了后果。换句话说,如今大乾的法治,还不足与充当规则的建立者,所以无法对商人们进行约束,无法解决问题的话,最简洁快速的方法就是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人。”
“世人越有欲望,行为越是难测,越受诱惑,越是逐利而往,有空子就钻。我朝不抑商,有其好处,可文官贪钱武官怕死,民众贫弱,官兵得过且过,焉知不是这甜头带来的些许后果?其实……至少也要占一部分原因吧。”
许蛮蛮眉头微蹙,反对唐逸道:“你这话里边的意思是,商人逐利之学,最后会影响到大乾的发展?”
唐逸抿了一口茶水,笑道:“当然不是。这是一种发展,大乾底蕴早就有了,法治规条在商人发展过程中也在跟着发展,这本身是互相促进的过程,只能说,很多东西没能配合着跟上来,这就很麻烦,太复杂……要解决如今大乾的问题,再盯着商人、货币这些,希望国家介入经济,把什么岁入翻一番翻几番,国富民强然后解决所有问题,这显然是不可能。总不能在商业上尝到了甜头就死盯它一个,再发展下去,整个平衡只会更加倾斜,这太畸形了,出事是早晚的事情……”
傅院长问道:“那应当如何解决?”
唐逸苦笑说道:“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回到了刚才的问题,如何解决,便是从根本入手。”
傅院长眉头微皱,说道:“在学堂里边传授儒学?”
唐逸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应当是在学堂里边因材施教,而后传授儒学。”
“例如性格多半木讷老实之人,当官很难。为官之道,审时度势与人来往最重要,若再加上有能力有抱负,方可为能吏良吏。反而是知应对进退之人,且有能力抱负,有权衡辨别的能力,可为良吏。富民、强兵,接下来是取士。取士之道其实专人专用便可解决,为何不能开些专业学堂?凡有技艺无需敝帚自珍,可安排人学木工,安排人学冶铁,安排人学厨子,安排人学管理——也就是当掌柜。最重要的是,可安排人学军略,安排人学水利,安排人学采矿……”
许蛮蛮明显疑惑,不怎么认同这个,轻声说道:“若能有钱读书者,谁又愿学这些?”
“这便是问题根本所在了,当官固然是好,若是有机会读书的话,基本也都是冲着当官去了。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可是,如今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冗生冗员?古时候有机会读书的只是一小拨人,识字的人不多,学问要传承下去,国家需要他们来治理,千金易得一士难求,因此,学士只存在于最高的那一团,因为本身便没多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太忙了……”
“可如今呢?几千年了,世事在发展……譬如说世上有许多事情等着人去做,有一件是最重要的,我们首先做这一件,于是一直提倡。但现在做这件事的人已经多出来了啊,我并非指儒学,而是说为官。为何不能分出一些去做其它事情了呢?读了书,他们就会想事,如今水患到此等地步,若能有专人去研究水利,整理一套学说,后人再继续学习、研究,这些人若不研究其它,就专研水利,儒学只当修身养性,如今每年水患还会至于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