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一阵,云涯儿不禁感叹,原来行侠世间,有如此之颜竟是极大负担,那庞德公所言果然并非为虚。也不知楚阙未与己同行之时遇得几次这般情形,难怪要改以黄巾蒙面。顺势回想往日种种,倒为那郭嘉庆幸起来,得亏其遇得是己,若为楚阙本人,只怕其命已休。
胡思乱想一通,无意观得天上红日已近山腰,突然惊觉,想必今日真是只能又再露宿野外。而以此身行事,更要小心谨慎,不敢令其犯险,还是趁天未黑,先行准备为好,只得就此收了心思,直接去寻那可以栖身之树。说也奇怪,每每入得此身,并未作练习,攀爬树木之能却驾轻就熟,远胜已身,猜想大概此身之主喜好如此之故,身体亦已一同记住。
挑过几棵,虽能支撑己身,但云涯儿总觉四周太过开阔,若有兽来,难掩踪迹;若为人来,更是一眼便能望得于己,就怕来者不善。而又翻下树来,走走停停,能够栖身之树倒是见得不少,却皆为稀松几棵,无以成林。眼看日已欲落,这林未寻得不说,回身望去,先前随处可见之树亦已不能望得,又再陷入这不进不退之境。
想来若是就此返回去寻,空耗时日不说,便是说明此番来回所费之力也是白费。本来就已有疲乏,自觉大为不值,与其如此,倒宁愿将气力耗费于前行之上。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放缓行进脚步,继续前探。
未行多远,忽然听得身后传来马蹄之声,急忙转头望去,借着余晖,竟见一马车正徐徐驾来。想已曾四处打探,就连马也不能借得,如今车马稀少,早已仅富贵可用,猜测车内之人定大有来头。若为往日,将车拦下攀附一番也未尝不可,然今时之日换作此身,尤其遇得郭嘉之后,已有忌惮,唯恐避之不及,又岂敢攀谈。继而将头压低,匆匆让出道来,径自直走。
意外之是,那马车偏偏不偏不倚,就此拦于自己跟前。虽有心虚,但云涯儿更怕对方见得己颜,仍旧自欺欺人猜想对方不过碰巧停留,而欲绕开马车。正至马前,只听车上之人喊道“少主,我已寻得一黄衣小子,不知可是少主要寻之人?”由是大惊,若未猜错,定为那麻烦之人,遂也懒顾其他,拔腿便走。
刚迈几步,就又听得身后马蹄作响,只得加紧脚步,飞快奔逃。然而即使此身轻盈、身手再是如何了得,毕竟仍是常人,又怎能跑过那马?不过片刻,就已被其追上。此回那车倒也不停,而与云涯儿并驾齐驱,随即车内探出一头喊道:“美人莫慌!我此来不过想送你一程,绝无他意!想这荒……”
一见果真是那郭嘉,云涯儿哪里还愿听其言语,立即收脚骤停,改而一边往回跑去一边寻那可以阻拦马车之处。只是气力本就所剩不多,而经此番猛奔,寻得窄处之前便已跑之不动,连喘带挪又再被那马车拦下。实在无力挣扎,索性就此将手搭于马车之上,直喘粗气。
随后郭嘉步下车来,本欲再行解释,见得云涯儿之状,却抚心惊道:“原来美人如此之态也是楚楚动人!”旋即又扭头望向车夫叹之一声,“既然美人不愿与我相见,我郭嘉又怎能再作纠缠?你且就此听从美人之意,好生服侍,工钱我自不少你半分,并加一倍。但日后再见之时,美人若有半句怨言,那也休怪我郭嘉待你不厚,你可知晓?”
听完其言,车夫允诺一声而稍有疑问,就被郭嘉先行截断,“我于阳翟各处游历多时,区区十几里脚程又如何难得住我?我之安危,你自不必放在心上,日后只奉此美人为主便可。”说罢,挥手潇洒离去,真未再作多言。
见郭嘉已走,云涯儿虽未缕清状况,却也万分欣喜,正好将将恢复些气力,遂绕开车来,缓步前行。哪知那车夫不仅牵马跟来,还主动询问道:“天已渐黑,小人观新主人也有些乏了,不如就此坐上车来,前往投宿可好?”
不禁诧异转头望去,观那车夫膀大腰圆、面相随和,倒颇像实诚之人,应当未有作怪才是。随即思起方才之言,惊觉郭嘉原非随口说说,遂又陷入混乱。心想此些富家子弟是否皆为从不考虑他人之想而任性妄为之人。而又转头再想,既为那无赖安排,决计不止这般简单,万一二人与己相会之前早已密谋,趁那夜深人静之时将己掳去,岂还能有好事?如此随从,纵使郭嘉愿遣其从,已又怎敢收留。
因而故作不屑,冷冷说道:“不必了,我素来孤身一人闯荡世间,早已习惯风餐露宿。你主人已走,何不跟随其去,来扰我作甚?”转身步去。
听得此言,那车夫自也未就此罢休,仍紧随其后,再作解释,“方才新主人走得匆忙,未有交待清楚而贸然跟随,乃小人不是,这就细细说来。少主之意,便是要小人如往日服侍少主那般安排新主人饮食起居,其他之事权听主人差遣,主人不说,小人亦不打听。不知此番之言解了新主人之惑未有?”
这惑自是解了,但云涯儿反倒更为担忧,那郭嘉安排此人前来,即便真是未有歹念,也可随时从其之处了解自己行踪,若真如此,那还得了?想至此处,忽然停下脚步将剑抽出,直指车夫而道:“你莫非是受其指使前来监视于我不成?那我劝你趁早离去,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以作试探。
一听此言,车夫果真立即跪倒在地,恳求而言,“此事冤枉!小人不过少主家中一杂役,又岂能堪此大用!若是未能与新主人一同归去,只恐往后连杂役也不可再做,那小人一家老小又该如何谋生?还请新主人网开一面将小人留于身边。若是实在信之不过,小人愿对天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