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想郭嘉纵是机关算尽,也决计不能猜得如今立于其跟前之人,虽为女儿之身,内里却真是男子。如此诡计,若真是楚阙在此,只怕也难不为所动,万幸己已取而代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自认看穿,云涯儿自也懒再与其相辩,而又喝道:“休要作怪,我只问你,若我离去,你那随从能否寻得于你?”旋即抽出一剑,比至郭嘉面前,“不过~你且先好生想想,不知未有舌头日后还能巧舌如簧否,再作答复也是不迟。”
“美人既已看得如此通透,那郭嘉又岂敢不如实相告?”即便如此,郭嘉倒仍不显惊慌,缓缓仰起头来,“我为扮作下仆,恐其将此告知家父而遭受责罚,早已遣其归去,应当难再寻来。只……”
“那我知了!”为免郭嘉又再喋喋不休,云涯儿赶忙再行打断,“也就是说,你如今只身来此,除我之外,并未有他人见你负伤,是否?”观得郭嘉点头欲答,而又立即将话续上,“既然如此,那你又有何担忧,难道还怕我将此事于街上大肆宣扬不成?如此顾虑,未免太过多余。”旋即比划手中之剑,于郭嘉脸侧画之一圈,“我且告知于你,纵是这遇得于你之事,我亦以为耻,又岂愿令人知晓我曾相助于你?你只管安那一百个心,老实上车便可。”以作威慑。
而后将剑收回,不顾郭嘉感想,直接去搀,并又厉声警告,“想这许县还有些路途,不免遇得他人。我姓张名黄雀,日后直呼此名便可,休要再呼我为美人,而惹人怀疑。否则休怪我不留你那巧舌,你可知否?”
“美……张黄雀阁下所言极是,郭嘉自当注意。”郭嘉这般倒已不再拒绝,亦不敢再作多言,乖乖任凭云涯儿扶起,缓缓挪至车上,再而答谢万分。
安顿好郭嘉,云涯儿亦随之坐上车板执起缰绳,有模有样扯之两下,那马却只嘶鸣,并不走动半步。疑惑之余,又欲扬鞭击之,听得内里郭嘉劝停,才是收回马鞭,疑惑拨开车帘望去。
随后郭嘉以手比划示范,并加以说明,“此马与那战马不同,因只需其力,而不需其思。故而训练之时,为易于驾驭,乃以听令为重,也正如此,并不懂得临机应变。若想其行,还需伴以口令,声调不似亦难驱其……”为避马耳,而又招手唤云涯儿上前,将那口令尽皆告知。
待其说罢才忽觉其凑近耳旁之举过于亲昵,云涯儿本并无女子自觉,对此倒也毫不在意,只是寻思若不表明嫌恶,怕会令其以为己已对其改观,日后非得寸进尺不可。为消顾虑,只得猛然抽身怒瞪一眼,将那鄙夷之言补上,“我不过见此刻紧要,而稍作试探,你便又生歹意。幸好还算识相,未敢再近半分,否则那鼻已不得再陪你度过今夜!日后若是再敢如此,你可记得先行想好是否还需此鼻。”因是耳濡目染,楚阙口吻倒是学得越发惟妙惟肖,自认此刻纵是熟识楚阙之人前来,定也难辨真假。
而郭嘉那边已是听得一头雾水,终显几分惊慌,随即平复一番,又重归镇定,而拱手赔礼,“美、张黄雀阁下教训得是,郭嘉方才虽是无心,但已实有冒犯,往后自当多加注意,不辱阁下声名。”这般唯唯诺诺,令云涯儿心中一片得意,以为终是将此无赖镇住,却不知如此行为倒更暴露一事,使得郭嘉此刻已是确信无疑。
罢了此事,云涯儿便转过身来重新驭马,得郭嘉传授口令,那马果真说行便行,叫往左去绝不往右,倒像能够听懂人话一般。往日皆是纵马步行,偶也坐车,这驱车载人倒是头遭。云涯儿实难掩欣喜,不由玩心大起,改以郭嘉未教之令喊之,或是改变声调重唤口令,种种变化,马皆确实未有响应,从而啧啧称奇。结果引来内里郭嘉浅笑一声,顿时羞愧万分,而朝车内喊道:“我不过是怕口令不熟,而于路上遇得闪失罢了,你休要取笑!”随即驱马驰去。
一路驶来,也不知是否太过欢脱,竟忘辨认方向,县倒是入得一县,结果下车询问,却是得知此处乃一名为颍阴之处,若要去往许县,仍需往东。而此时日己过半,不宜赶路,思来车上还有一拖累正等救治,就此将其撇下,轻装上路也好。于是又再牵马于各处奔走,询问医者所在。
得路人相告,终是寻得一院,观之与那寻常人家并无二致,若非院中有些草药,真就难以辨别。见院中无人而屋门大开,云涯儿便扯声喊道:“屋中可有医者?鄙人一友身负脚伤,故特来拜访,还请替其诊治一番。”
话音刚落,医者未有唤来,却引得郭嘉挪至帘外,摆手阻拦,“美、张黄雀阁下,郭嘉有伤求治,理应亲自登门才是,怎敢唤医来看,如此岂……”
本来云涯儿往日行事皆是如此,也从未觉不妥,忽然听得郭嘉此话之中带有责备,顿时不悦,遂而呛声驳道:“怎的?我好心助你,你怕不是把我也当成下人,这般还想训斥不成?那你且好自为之,恕不奉陪!”说罢便将马鞭甩回车上,迈腿就走,转而窃喜总算找得离去理由。
未走三步,郭嘉果然自责挽留,但云涯儿又岂会心软,想来此处已非荒郊野岭,只要其有钱物在身,便无大碍,自己这般已是仁至义尽,未失楚阙风度。哪知随即听得一跌落之声,脚便不能抬起,料定是那郭嘉又行笨拙,而转头望去,果真如此。
不禁感叹,楚阙往日待己之时,处处为难,几差取己性命,也未见得其曾有心软。如今怎对这郭嘉如此怜惜?从而酸意骤起,但却难以胜过楚阙意识,只得又再走上前去,呵斥一声“你这厮怎不好生坐稳,追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