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在旁凝神细听,见张暻说至此,便没了下文。
其它一众似有默契,甚或桀骜如杨衍者,探着案宗里无关紧要的凭证,在那风声鹤唳。
周忱忽而屈指,将香几面弹得呯呯作响,话里满是讽意:”平日里诸位能谋善断,见微知着,皆是包拯、狄仁杰等青天老爷人物,今日倒在此昏愦胡涂,实在可笑。“
转而朝舜钰看去:”你可是也奉杨大人命,随张侍郎同查优童案?“
杨衍脸色微变,舜钰见周忱话里直朝她来,只得至他跟前作揖,神情如常平静:“正是。”
“那你来说,优童案可还有他们不曾提及的?“周忱嗓音缓和下来:”你仔细想,此案若因你而破,我定禀明圣上给你加官封赏。“
舜钰面不改色:”承蒙周大人看得起,在下只是大理寺历事监生,才见优童死状已是魂飞魄散,哪里还想得起其它!“
周忱冷笑道:“你来大理寺历事三月,大小案从你手中已过数起,杨大人给你绩效勤勉,并送吏部上选簿,欲取用你为官,此时倒装傻充愚,是嫌弃本官不配问你?”
舜钰暗自吃惊,平素与周忱鲜有照面,他却暗中将她了如指掌,顿觉如芒刺在背,神情却愈发恭敬道:“周大人贵为朝廷命官,冯生岂敢怠慢,确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万望大人海涵。”
周忱瞟了眼杨衍,见他在看案卷,一脸事不关己的态。
遂朝舜钰道直截了当问:“你说这萧荆远可就是萧鹏?”
一时众人倒吸口凉气,齐齐朝舜钰望去,看她该如何应对,素日关系亲近的,目光犹闪几许担忧。
舜钰心如明镜,周忱挖坑给她跳呢,她但凡说个“是”字,这周忱怕要转身就往太子那里去罢。
太子引荐身背数条人命的案犯,给太后操持寿诞筵........。
方才问案时种种众生相,便有了出处。
蓦得想起沈二爷,心思缜密如他,已然想得深远,所以才会有早时说于她听的忠言谨训罢。
舜钰心底掠过一丝暖意,她看向周忱期待的眼神,不动声色道:“吾朝《律疏》开卷,《名例律》中细述,察狱之官,先备五听,又详审本人词理,验诸合用佐证,追究可信显迹,案结需连职官员签押同署,方可得犯罪定论。“
”至于萧刑远是萧鹏,或不是萧鹏,需得众官员合力来判为准,冯某一介监生,对天下司法揣敬畏之心,更不敢妄肆推断,还请周大人见谅。”
堂内寂静无声,一缕卷地寒风夹着湿意,顺着帘缝悄溜进来,旋即被铜盆里红旺的炭火给融化了。
每个人的背脊黏黏的出汗,却都缄默不语,姜少卿观周忱面色不霁,清咳一嗓子,命舜钰去把炭火弄小些,实在热得难受。
舜钰抽身走至铜火盆前,拿铁锹将几块殷红的燃炭轻拍碎,慢慢把多余火星压灭。
听得张暻在禀昨晚洪水桥下洞口处,又添优童一尸,杨衍不阴不阳的说了几句,惹得周忱起身甩袖就走。
舜钰这才将铜铫里煨烫的雪水,灌进茶壶里,再提着壶柄斟茶一圈,张暻等几刑部的人做着无趣,茶也不吃,随便聊了两句即告辞离开。
杨衍只命姜少卿留下,其余人等散退。
见四下无人,姜海皱起眉低问:“这周尚书到底何意?要置冯生于死地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