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来晚一步,待舜钰二人奔进享来苑,只觉热辣气息迎面,其间一房正火莲焰焰,黑烟霄天。
七八护院拎着满桶水,呯呯咚咚,泼泼洒洒地往烧燃处浇去,一架雕花横梁倾直栽倒,险些砸在正哭天呛地抹泪的老肯(类似妓院老鸨)身上。
那老肯朝后退几步,继续扯嗓嚎丧:“这是哪个天煞看我不顺,犯下的缺德事,要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呃。”
后头围簇数几来观热闹的优童及老肯,其中有个嗑着瓜子冷笑:“自作孽不可活,我等皆在路央铺设经坛祈福,你非摆在院内,现正值树上有风,炭盆里锡箔元宝自带火星,被吹刮四散,遇着干枝帛缎一碰就燃,你还能怪到旁人去。”
“打死你个嘴里蛆嚼的。”那老肯听得悔怒交织,脱下脚上鞋一只,狠狠朝人群砸去,又去脱另一只。
众人左躲右闪嘻笑怼骂,闹哄哄一团的乱。
梅逊攥紧舜钰衣袖,神情木然的自言自语:“那是兄长的宿房,他又要弃我去了。”
舜钰缓声慰他:“你莫慌急,说不准他不在房内也未定。”
话音方才落,即听得一声震天锣响,已有十数捕吏,簇拥个六品官儿,昂首阔步进得院来,围观者皆是贱籍最惧见官,哄得瞬间已做鸟兽散。
”官府办案,你等怎还不闪避。”捕吏满脸不耐过来呵斥。
舜钰面色平静道:“烦请你通报一声,大理寺历事监生冯舜钰拜见。”
捕吏见他神肃端严,一时不敢怠慢,忙去禀话,稍顷复又走近恭请她过去。
舜钰嘱梅逊等在原地,自到那官儿身前作揖见礼。
那官儿名唤金如京,是刑部主事,官银案活捉余泰,他全程随在张暻左右。
对这冯监生印象委实深刻,不止女妆时的惊鸿一瞥,更钦佩她有勇有谋,遂免礼,笑问其怎在这里出没?
舜钰此时也认出他来,亦笑道:”今日有法船超度亡灵,想着雇船在鸳公河游一圈,放几盏莲花灯聊表诚意,恰见这边火烟升腾,便过来瞧个究竟。“
金如京颌首,语带些许遗憾:”我府中有只半新花船,凉篷四角明灯及舱里桌椅皆齐全,若不是公务在身,倒可与你同船畅游,把酒言欢。“
舜钰观他眼神热烈,暗自吃惊却不表,噙抹淡笑并不接话。
恰老肯被捕吏带来,金如京也不避讳舜钰,直问老肯失火源由,说了半日也不过是在屋里吃酒,闻到喊声赶来时,火势已起诸如此类的话,见问不出甚么,又唤了护院过来挨个训话。
此时残火已扑灭,捕吏用竹架担着具焦黑的尸体从房内出来,搁至金如京面前,仵作查验,舜钰不及细看,那老肯已经”麟哥儿长麟哥儿短“的捶胸顿足不停。
”这尸焦的面容模糊,你怎就道是陈瑞麟?“舜钰厉喝一声问。
那老肯哭扯呜拉地:“这衣裳是老奴今新送来给他的,鹦哥绿茧绸直裰,麟哥儿穿着喜欢,又觉单薄,从橱里拣了件灰鼠毛比甲罩上,断是不会认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