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无官事,沈泽棠受回京外官请,一道来教坊司听曲聊话,哪想三五才至廊前,恰遇着徐炳永及秦砚昭也来此寻乐,连忙作揖见礼,互相寒暄过,徐炳永漫不经心扫过一众,背手率先走在前,一面淡淡道:“长卿汝等一道来罢。”
众人称谢,簇拥他往前走,沈泽棠渐落在后,秦砚昭面含薄笑,缓行他身侧:“倒不知沈阁老也是这里常客。”
沈泽棠笑了笑:“你不知的还有许多。”
秦砚昭摇头:“无妨,总有日沈阁老肯说了,下官愿闻其详。”
沈泽棠微蹙眉,话中意味甚深,他暗自掂量却喜怒不形于色,抿唇不言。
司吏官早得飞报,谄笑的迎来引他们入王美儿院子,进明间内,只觉温暖如春,花香馥郁,临窗大炕铺着簇新狮子滚绣球团花镶金丝毛毯,设着靠背引枕,一张紫檀镂空花炕桌,炕沿东西两侧一溜六把楠木水磨椅,椅间摆荷花形香几,其它摆饰不再赘述。
徐炳永与秦砚昭熟门熟路上炕至桌两端落座,其他官儿心底惊疑,若论资排辈来讲,怎麽也轮不着秦砚昭坐炕上的,可徐炳永也未吭声显见是默许。
沈泽棠一脸无谓,在炕沿东侧首椅撩袍坐了,他人叙礼谦让一番方各自落座,丫鬟捧来滚滚香茶及各种糕饼果子。
徐炳永吃口茶问:”怎麽王美儿不见?“
司吏官陪笑回话:”这几日外官回京甚多,昨她陪着热闹至四更方歇下,徐阁老来时才起,正梳妆打扮着,还需耐性再候半刻时辰即好。“
徐炳永颌首道:”无妨,你让拨乐器的伎人来,再寻个嗓子滋润的先唱曲助兴。“
司吏官领命退下,也就须臾功夫,拨乐器的几人跪地磕首见过礼,在壁角坐了,丫鬟掀帘搀扶个女子进来,眉蹙春山,眼横秋水,鬓若乌鸦,腰身袅娜,也是个千娇百媚的人物,司吏官低禀她是两月前,被查抄的户部右侍郎顾左之女,还未及笄,却琴棋书画俱精,嗓子就是萧管,唱曲十分动人。
沈泽棠抬眼望去,又将视线平静收敛,端盏慢慢吃茶,听她起了喉音,唱《桂枝儿》道:读书小儒俏娘儿遇勾栏,(把)眼界来开,读书小儒看了,手脚都忙,若不是小脚儿(就认做)仙女样,一样儿爹娘养,偏生下这娇滴娘,勾走我的魂魄也,回家百般嫌,见妻儿缝破衣,(不觉)怒发冲冠,补甚麽,缝甚麽,讨(你这)黄脸婆,黑不黑,糙不糙,我这睁眼瞎。
众人听了,脸面发烧,不知该夸还是不该夸,司吏官撩袖上前打她一下,咬着牙道:“怎唱这下作曲子搅官爷兴致。”那女了只是捂住红烫烫脸颊不语,司吏官斜眼睃徐炳永,正拈块甜香饼吃着,并无阻止的意思,旁人也无话。
他便又连追打几记。
“大过年的这是做甚?!”王美儿恰进来,怔了怔笑着圆场:“新来的总是心气大,在这里磨呀磨就平了。让奴家重唱支曲儿给官爷提兴。“
司吏官连拉带拽把那女子拖出房,徐炳永见着王美儿面色才缓和,招她到炕沿挨他身边坐了,微微笑道:”你们这里曲儿没几首可听,甚污秽耳窝。”他虚指一晃过沈泽棠秦砚昭等几:“这些都是词曲歌赋能者,趁今日凑齐,不妨编几首给你唱曲。”
又目光炯炯扫过众人,拈髯接着说:“晓得你们拉不开脸面,文人酸儒清傲气儿重,吾先来首,权当抛砖引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