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倏然想起前日被自己杖死的小太监,背脊只觉凉飕飕一片。
“冯大人可不兴这般唬人耍的。”抬袖抹去满脑门子薄汗,定定神,深宫重闱枉死魂魄何其多,他这不过是沧海一粟。
舜钰垂眸不语,旋而过廊近暖阁,见金黄绣龙纹门帘子处,守着个拿麈尾的公公,白白胖胖慈眉善目,又是个眼熟的,名唤薛珞,前世里被李莲陷构饮毒自尽,而此时他俩感情还正掏心扒肺的亲厚。
可谓是: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乃世间定身补命良法矣。
“怎才来?皇上念过几遍了。”薛格悄声嘀咕。
李莲眉眼一挑:“怪不得我,一路冯大人被官儿牵绊难走快。”
薛珞不再多说甚麽,上前给舜钰弓腰见礼,要领她进房面圣,舜钰从袖里掏串钱儿赏他,薛珞欢天喜地收了,走两步嚅嚅道:“圣上有些酣醉,冯大人就勿要再陪着吃酒.......”
“瞎嘀咕甚麽。”李莲用麈尾柄狠戳一下他的脊骨,朝舜钰笑曰:“皇上之命岂可违抗,冯大人莫听他胡言乱语。”遂打起帘栊请她进去。
舜钰冰雪聪明,已领会薛珞言下之意,只颌首,一面入得房内。
鎏金炉烧着龙涎香,窗前挂明珠数颗,映得百宝柜里件件珍玩古器尽收眼底,桌案龙椅无帝坐,舜钰回眸,却见朱煜歪倚在矮榻,雕花葵花式榻几面,摆着三碟四碗精致小菜,一壶酒、一壶茶,酒钟茶盏备齐。
舜钰走至榻前,撩袍欲跪拜行礼,却被朱煜探身握住手腕,目光灼灼笑意浅浅:“与朕何必见外,榻上坐就是。”
舜钰心起一阵怪异,若不是前世做过孽缘夫妻,还以为这人........不落痕迹挣脱开他束缚,也不坐,只站着回话:“臣官卑人轻,岂敢于皇上同坐一榻........不知皇上寻微臣来所谓何事?”
朱煜依旧盯紧她的面庞,笑说:“无事就不得寻臣子麽?你坐下陪朕说会话。”
舜钰知他脾性由不得旁人推三阻四,便捱在榻沿边坐了:“微臣口舌拙笨,素日不擅言辞,若言语多有莽撞处,还请皇上恕臣不知之罪。”
朱煜颧骨微红,端盏吃茶解酒性,眯觑眼眸看其娇粉满面,听她这番说辞轻笑:“朕在你心中就这般残暴恣睢?为着一两句不中听的话就会大开杀戮?若是如此,那些个言官不知早已死过几百回了。”
“臣不敢!”舜钰嘴里道,却鄙薄他在自己面前装贤良,言官自然动不得,当年鉴别名器踏马飞燕时,十数人眼都不眨就杀尽,现想来仍旧心有余悸。
朱煜不知她转动的心思,嗓音愈显温情:“你的蛊毒可还有发作?记得你曾讨要《蛊毒秘要方》,朕那时身为太子有诸多难处,此时倒无甚忌讳,你若还需,朕让李莲去太医院拿来赠你。”
舜钰抿了抿唇:“谢皇上还记挂着,微臣体内蛊毒已经除尽。”
朱煜好奇道:“朕曾讨教过秦仲,据闻你的蛊毒极难除尽,是何者用何法将你治愈?”
舜钰有些费解秦仲怎会同皇帝讲起此事,遂小心谨慎答:“偶遇个苗疆郎中,喂吃一丸药便自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