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楠被安排在冥界亡谷之内,此处四周皆有重兵把守,阴倌带回来的数万冥石修筑的悚心殿也在里头。萨楠便是天天听着各种打击声入睡起床,索性她一天中将近九成时间皆在礼佛,倒也影响不了她睡眠。
今日一大早她便端坐于屋子前,眼中无波无澜,神情无悲无喜,手捻虚无念珠盘膝而坐,唇瓣开阖,念着经文。
她圣洁纯白一丝不染,直教修筑悚心殿的小鬼们心下震颤,这样的人儿出现在此处,若非上头阴倌催得紧,他们都想就此逃离,生怕自己黑黢黢的脏了她的眼,亦生怕周身这溅起的点点污秽沾了她的衣,染了她的身。
她神圣地让人羞于靠近,让人自行惭秽。
容绝今日着一身红衣,逶迤袍摆随他走动而轻晃,千瓣曼陀似层层绽放,瑰丽而妖艳。束同色腰带,流苏浅浅而动,骨坠子雕刻着地狱火,红得热烈尤似血淌而过。
他眼眸微眯,神情惰懒,举止轻缓优雅,步步似生莲。
她就那么看着他缓缓而来,时隔八千年,缓缓而来。
向来点滴波澜不起的心湖居然泛了丝丝涟漪。
要不得啊……
容绝笑意懒懒,到得近前时方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倒成了冥君。”
“你也成了菩萨。”
两人静默无话,片刻后萨楠才敛眸继续道:“你来所为何事?”
容绝越过她,进她身后小屋,阴倌眼疾手快,迅速幻了十八绣金魑魅毯子给他垫上。
容绝懒懒坐下,靠着椅背微闭双眼,“所为何事呢……想不起了。”
“……”萨楠不动,依旧端坐于屋前,微阖双眼,念念有词。
良久,久得悚心殿已再上了一百具冥石,容绝才缓缓道:“君奢为何将你落下了?”
“不是你救他时将我留下了么?”
那日容绝拔了冥石救了君奢,直接让阴倌将萨楠带回了冥界。
“他没问过你。”
“你又能怀疑什么?”
“君奢许了你什么?”
“……”时间似乎静默,萨楠只觉心累。
“你多虑了,他仅是将我忘了罢。”
“他是故意将你忘了。”
“他心不坏。”
“没有谁的心是坏的,甚至包括阜书。”
“你倒看得通透。”
“我常与死人打交道。”
“……”
见她久久不回,容绝懒懒轻笑,“我明白了。”
他逶迤红衣自身侧而过,带着丝丝缕缕清香,那是朗绚果的香味。
萨楠闭目,依旧是那般无悲无喜,无波无澜的神情,只那捻着虚无念珠的拇指,久久顿住。
错过终究是错过了,又有谁还留在原地徘徊不前呢?
妄想,何来妄想?
天地之差,远远看去似能相合,待走得近了才知,那只是错觉,完美而令人神往的错觉。
容绝离开亡谷,乘舟过亡河,那遍地曼陀掩盖已不见来时之路。
“娃儿……”
“爹地。”
容绝却是不言,摸着他脑袋,良久一声轻叹。“曼陀长势如此之好,何时能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