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气息自身后传来,赵逸之转头便对上一张极其浓艳的脸,是戏子的妆容。
来者穿了一件十分宽大的淡黄袍子,看不出身形,加上一张完全瞧不出门眉眼的脸,连是男是女都无法判断。
“还算有点用处。”黄袍人发出的居然是童音,不知所谓的话让赵逸之更加警惕。
严七他们本来情况就不妙,他不能自乱阵脚。
黄袍人看也不看赵逸之,广袖一挥赵逸之轻而易举就被一阵强劲的力道扫出去,毫无反抗之力。
赵逸之压在一具骷髅上,此刻已经顾不上害怕,他眼睁睁看着黄袍人走到木然的严七身边,惨白的手一碰上严七的脸,攻击的腐灵自行散去,但严七除了神色不再痛苦之外并没有做出其他反应。
“师傅......”赵逸之现在浑身麻痛,想起来都难。
黄袍人牵起严七的手将人带走,严七没有丝毫反抗,平静地跟着他。
“剩下的——杀了。”黄袍人吐出冰冷的字眼,语气却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赵逸之在心里啐了一声,死的不明不白算什么事儿,拼了!
赵逸之刚刚没着急起来,是在缓劲儿,缓过来后他随手操起一个骷髅头用力砸向黄袍人。
黄袍人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不自量力!
骷髅头一接近,黄袍人挡开骷髅的袖子突然烧起来,不得不先放开严七,弄灭袖上的火。
赵逸之庆幸自己随手带这么个小玩意儿,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赵逸之拽过严七往初尘师孑那边跑,一边跑,一边仍不死心地想叫醒严七。
黄袍人没有生气地迹象,跟一个即将成为死物的人计较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是用违和的童音说出对赵逸之的评价:“你真的一直都很令人讨厌。”
黄袍人看样子是冲师傅来的,师傅还在这里,一时半会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
然而黄袍人并没有如赵逸之所想不敢轻举妄动。
恰恰相反,黄袍人直接下令道:“玡,一个不留。”
赵逸之对上眼前的庞然大物,这就是黄袍人口中的玡!
足有一丈高,两只毫无生气的大眼,却有四个眼仁,红色眼仁偏小,但那红色似乎快要滴出来,着实骇人。
可惜严七并不清醒,四人之中只有他见过当年的那只并无姓名的大妖,没想到如今竟被人收了去。
玡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热气当头喷在赵逸之脸上,赵逸之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但此刻不能退缩。
他除了一把扇子,一把匕首再也没有可用的东西了。
赵逸之攥紧匕首独身挡在严七三人身前,与虎视眈眈的玡对峙。
“玡,还不动手?”黄袍人催促一声,今日的玡有些反常。
玡甩甩硕大的脑袋,张开血盆大口。一般情况下玡是先用血眼吸取灵魂,再食其肉身。
黄袍人又看了赵逸之两眼,莫非此人有什么不一样?不过……左右都是死,不一样又如何。
赵逸之眼睛一闭,挥着匕首一阵乱砍,削到玡的尖齿,又将其张开的大口划出一道深痕。
自己手背也被尖齿划伤,血水顺着小臂往下流,滴滴答答在掉落的扇面上晕开。
扇面不易察觉地晃动起来,倏尔强光照亮整个深坑,再暗下来时,四人不见踪影。
黄袍人惊诧一瞬,将仍躺在地上的扇子捡起。没什么特别之处,就这飘逸的字体还有几分看头。
恣意风流?黄袍人笑了笑,什么恣意风流,简直痴人说梦。
严七按按发胀的额角,环顾四周,只有他一人。
眼前是一方精巧单层戏台,规模虽小,五脏俱全。
一米高的台基之上设四黑色角柱,角柱上书鎏金大字——颦笑唱罢前人事,泪咽哭却半生情。
柱上又有雀替大斗,粗略一看并不起眼,近身细瞧那雀替之上所雕刻的飞凤翎羽根根分明,技艺奇巧。
再往上便是横陈的额枋,抛却单调的黑,那额枋绘画用色大胆,几近炫目,却并不让人觉得杂乱无章,恰恰与内敛的黑相调和,更添华丽。
屋顶檐角飞翘,由大到小悬下一溜串大红灯笼。
严七记忆里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踏上戏台侧边的三级小梯,严七一步步迈向戏台中央。那里坐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儿,小孩儿不知道在看什么,神情很是专注。
小孩似乎发觉严七的存在,看上一会才欢欣鼓舞的唤了声娘。
小孩撑起身子,路走得不大顺畅,跌跌撞撞地往严七这边走。严七看他走得胆战心惊,手不由自主地伸出,随时准备好接住摇摇欲坠的小家伙。
好不容易走到面前,小孩却转了个方向扑过去,严七惊慌侧头才发现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个身着戏服的温婉女子。
严七不用猜就能肯定这个女人是赵逸之的母亲,已逝多年的莹妃——薛莹,那这个小孩一定是赵逸之了。
赵逸之完美继承了薛莹出色的五官,眉眼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赵逸之还夹杂了老皇帝的三分凌厉,与薛莹的柔和相得益彰。
难怪老皇帝既不愿意见到赵逸之,又从未对他过多苛责。严七想起赵郢寒曾无意提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赵逸之,除了赵逸之母系一族人的请求,其中也有老皇帝的意思。
老皇帝对赵郢寒打压其他兄弟,巩固自身势力的行为基本上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唯独提到赵逸之多了句嘴,老皇帝都开口了,况且赵逸之不足为惧,赵郢寒没有理由非要把事闹大。
薛莹素手微抬将赵逸之抱起来,赵逸之胖乎乎的手指在薛莹脸上轻戳,每戳一下便咯咯傻笑两声。
戏台之下龙袍加身的年轻皇帝不住抚掌,连声称绝:“莹儿风采不减当年,娶得莹儿真乃朕此生之大幸。”
薛莹笑容清浅,与台下观戏的皇帝遥遥相望,着了浓彩的双眼更加令人心驰神往。
严七现在就是一个旁观者,安静地看着这些断断续续的画面。
画面开始晃荡,严七转眼便站在富丽堂皇的寝殿之中。薛莹端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她姣好的面容。
薛莹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打理长发,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小女~着素衣来,梅枝头几度徘徊,昔取久客~赠君三两枝,嘱君金榜题名~速归来......”
“娘娘唱曲儿可真好听,可惜红杏听不明白。”小丫鬟一边为莹妃整理脱下来的戏服,一边夸赞。
薛莹笑容真切了很多,兴致勃勃地解释:“这唱词讲的是相爱的两人,因为家世不相对而不能在一起,那女子送梅花给心上人,希望心上人来年考取功名再携手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