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春草堂外碧草如丝,燕子婉转啼鸣,花枝簇拥着盛开,那香味结的扎实,引得无数蜜蜂蝴蝶堆在那儿翩跹起舞,明媚阳光从窗外洒在案上,莫名的让人慵懒起来,刘嗳手里捧着一本《大宸十四洲志》,过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过才翻了两页过去,就又皱着眉沉思起来。
庞姨娘往香篆中又添了木樨香,清甜淡雅的香味便扑鼻而来,大宸热衷制香、焚香,引之为高雅之事。便是大宸身份最尊贵的太皇太后、皇后娘娘都喜爱焚香,人人趋之若鹜,于是也引得大宸香价水涨船高,有市无价,像这样的香,她们这种布衣人家本是用不起的,可刘嗳的嫡妻慕如吟却有几分调香的能耐,常常自制了熏香拿去店铺换些银钱,维持着家中的开销。庞姨娘上门讨要,她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
像这次用的木樨香,便是选用沉香半两,檀香二钱五分,丁香十五粒;脑子少许,单独研磨;金颜香,单独研磨,麝香少许,用茶汤研磨,木犀花五盏,选用已开花而未凋零者,再加入脑香、麝香,一同研磨成泥。再将稍许薄面糊加入所研磨的三味原料中,与此前四味原料调成香剂,用模子制成小饼,窖藏阴干,使用时取出焚烧便可。
慕如吟制的香其实只是寻常的方子,只不过加了些自己小巧的心思进去,便显得比市面上的讨巧精致,她制香的时候从不背着家中仆妇,这种方子也十分大方的告诉诸人,可庞姨娘人极是惫懒,有现成的使唤,又哪里会去自己动手?
刘嗳乃罪臣之后,莫说银子了,那条命都是好不容易保住的。
又是自幼就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里懂得半点生财之道。
所以,家中的银钱往来,全靠的是如吟陪嫁的两个庄子和她那制香的手段,日子过得紧巴,清贫的只能吃饱穿暖而已,她心中如何能不怨怼!
她来投奔刘嗳,可不是为了过这种苦日子的!
庞姨娘自小便练就了一双察言观色的本领,自是轻易看出刘嗳无心读书,轻轻的凑了过去,将他的头捧在怀里,双手在刘嗳的太阳穴处轻轻揉着。
庞姨娘日常去如吟那儿侍弄现成的香料,身上难免沾惹,更何况她来见刘嗳之前更是沐浴焚香完毕,身上的幽香直往刘嗳的鼻子里钻,软玉温香在怀,刘嗳只觉得一身疲累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握住了庞姨娘白嫩的手,印在唇上呷了一口。
庞姨娘瞧着他眼底的青痕,面露心疼:“夫君心中有事,不妨说出来给阿月听听,阿月自知人微言轻,不能为夫君排忧解难……可听一听让您解一解心中郁闷倒是无妨。”
刘嗳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辗转两下,才肯把话题点透:“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已五年有余,而我庸庸碌碌至今,还未曾有半点功名傍身,并非我刘嗳贪图享乐与那官袍加身的荣耀,只是……我若一日不入朝为官,便一日不能让我刘氏一族沉冤昭雪!”
这一桩冤案,这庸碌无为的人生像是石担一样压在他的肩上,让他未曾有一日忘怀,未曾有一日真正舒心。
庞姨娘垂下眼睑,不让自己脸上露出半分不虞神色,如往常一般含了敬仰敬畏与爱慕倾心的语调,说道:“这也怪不了夫君,只怪那评卷的人年年针对夫君……夫君这般才华无双,但凡那科举公正一点儿,您也不至于这般!”
柔肠百结,字字戳到了刘嗳的心窝,他沉沉叹了口气,“谁说不是!”
望着香篆中升起的袅袅香烟,庞姨娘心中忽生一计,她侧着头,正值豆蔻年华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娇俏天真的模样,让刘嗳登时想起两句诗——“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