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德冒烟带挨刀,四十里地没人家你个狼掏的!掉到水里的王八淹死都还吐泡呢,你吐个舌头都犯懒!”
我前头是真吓坏了,可是一听到这声音,底气又多少回来了点儿。
因为,我听出来,这个从背后拍我脑瓜顶的人,居然是老白爷!
奇的是,他骂这么一嗓子,外头顶门的力量就消失了。
老白爷可没停,把我往后一扒拉,在屋里蹦着脚的骂。
他到底年纪大了,体格不如我爷,骂了一阵就气喘吁吁。
我那时候已经缓过劲了,就‘接了他的班’。
我就学着他刚才的样,在屋里跳着脚,指着门骂:
“你奶个芭蕉叶的,哪儿揍出来的野种?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什么德性!长得没个人样,鬼头蛤蟆眼,你他奶奶个腿儿的,是活人跟王八合伙揍的吧!狗熊带花,没个人样!猪八戒啃砂锅,你就只管自己脆生,不管俺们牙碜啊……”
我这会儿是鲜少骂人了,可那时候底气多足啊。
这一开骂,居然溜溜的骂了大半夜。
我也没掐点儿,不知道具体骂了多长时间。就听着临近一声公鸡打鸣,然后就被老白爷一把捂住了嘴。
“孩儿啊,你这个嘴,是真……真欠啊!”老白爷在我身后感慨。
“唔唔……”
我想抗议,可老白爷根本没给我机会,脚上老棉鞋一蹬门扇,房门就撞上又弹开了。
“孩儿,可不能出声了哈!”
老白爷弓身附在我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我点点头,一低头顺着他大襟钻到他军大衣下头,两个手抱着他的腿,两脚也盘在上头,就这么让他‘驮着’出了屋。
这时候天还黑着呢,可稍有天光,被积雪一映,天地间就显得特白、特亮堂,就跟傍黑似的。
我抱着老白爷的腿,躲在军大衣下头,看不到外面,就只能看到地面。
模模糊糊的,放眼所见,居然遍地都是一个个,像是猫狗踩下的小脚印子!
老白爷身子骨还是可以的,(主要我那时候还是瘦)。
他就这么拖着我,在院里转了一圈儿。
然后,我隔着他军大衣前头的开襟,就看到了堂屋里的状况。
那口黑棺材,还在当门停着呢。
棺材两边或坐或跪两排人。
我认出当中除了邵憨子的爹老秃子,和他娘那个大胖老娘们儿,还有他媳妇儿、他家本乡的一个亲戚……
看到靠门边冲盹的一个人,我忍不住就想喊。
那是我爷!
说实话,单抱着老白爷的大腿,我就什么都不怕,那毕竟是我那段时间里,少有信服的人之一。
可是,看到爷,看到他身前的景象,我还是忍不住大叫起来:
“爷!起来!快起来!那家伙想咬你!他都凑你跟前了!”
爷是我最亲的人,没谁都行,没他不行。
我一嗓子喊出来,人已经钻出了棉袄,急着想往堂屋里冲。
才刚一迈腿,蓦地,就见前一秒钟还在打瞌睡的爷,猛然站起身,一把揪住面前那黑影的后脖子;另一只手,却是将什么东西狠劲扔进了那口敞开的棺材里!
“你个憨娃,死了还不消停,还想弄我孩儿?我摔死你个狼日狗揍的!”
爷像是变了个人,老脸狰狞的我都不认识了。
他一边骂,一边跳起身,几步冲到门口,将抓在手里的那个人影,狠狠的朝着院子当中掷了过来。
“老药罐子!别瞎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