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弘归来的消息,已在深宫中传开,可伯贤迟迟未出现,即使是询问周围太监宫女,也尚无人得知。
次日,深宫如往常的,青砖地蒙上一层佛金,带着暑热的温度,烘烤无眠的大地。
凤鸾宫内,纱幔层叠,缎带交错,余烟寥寥,羊绒地垫上的琴弦,散漫覆上凌乱的衣衫。
华贵精致雕刻的梳妆台,镶嵌硕大的古铜镜。
镜中,他一身里衣敞露胸口诱人玲珑的线条,微俯身,发丝倾斜两肩,微拂玉容。
玉手轻轻地,为昭娣微扫眉黛。
那脉脉眼中波含在微闭的眸子里,覆上明目纱。
宁弘玉指沾染一抹朱砂,望着镜中佳人,涂抹她的唇瓣,一指一抹。
腰弯得更低,伏在她耳边,言笑生春意,“娘子,为夫今日带你上朝。”
“为何?”
唇瓣在她脸颊轻嘬一口,“为夫说过,会时刻伴你。”
她羞笑不语。
百般推脱了华贵的衣衫,才只着简单的鹅黄宫装,金线并股编织就凤凰鸾飞,驰腾她锦缎衣袍,一层围肩环绕,裸露着玉指玲珑锁骨,延绵至天鹅玉颈。
如墨发丝倾斜左肩,微梳双层飞云鬓,步摇流苏点缀,翩若轻云出岫。
宁弘覆上龙袍,玉带环腰,而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正尔在群形之中,便自知非常之器。
帝王协同帝后,仿若仙人,夹带天地间灵气飘浮,落入一方殿前。
百官回首,惊叹之余,有人担忧有人不屑。
宁弘狭长眼眸一泓碧波,不怒自威,震慑道,“伯贤,这段时日,辛苦了。”
堂上,龙椅正襟危坐的少年,他同样一身龙袍,浅月弯弯的眸子波澜不惊,带着傲气,“皇叔离宫多日,想来自是不适应,该好好歇着,这里,尚有侄儿。”
搂着昭娣的手紧了紧,言语含着腊月冷风,“不属于你的位置,坐久了也无益。”
伯贤英气朝霞的面容,瞥见一旁眸覆纱的昭娣,瞥眉伸出手,“姐姐这是怎么了?”
不满皱眉,“可别忘了尊卑有别,她是你,皇嫂。”
愤然收回手,“既然皇嫂身体不适,皇叔该是回凤鸾宫好好照料才是,于朝堂上分心后宫妃子,也难免招人诟病。”
昭娣失望的声音,吐字如兰,“伯贤,你何时成了这样。”
顽强侧过头不看她,只瞥向一旁,眼眸深不见底,“侄儿也是为了皇叔着想,你们久离深宫,负一身伤病归来,自该好好休养才是。”
“本宫虽双目不识,可你皇叔...”
话未说完,一旁搂着自己的宁弘突然一震,猛然侧头摸索,“阿宁你怎么了。”
他捂着心口顷刻半跪下,昭娣顺势扶着他跪于面前,一手摸向他脸颊,正呕出一口鲜血。
宁弘绝狠抬头,眼眸利刃夹杂寒锋刺骨,直逼堂上少年皇子,“宁伯贤,你对朕,做了什么!”
宁弘心口剧痛难忍间,只得喘着粗气,昭娣即刻摸索向手腕,撩起他衣袖搭上脉搏。
一惊,竟不是中毒,而是重病。
闭上眸子瞧不见神情,只瞥眉不解,喃喃道,“怎么回事。”
堂上少年眼见于此,又道,“如今皇叔身体有碍,作为侄儿理应分忧,皇叔还是先退居后宫修养,这里,有侄儿代管朝政。”
半跪支撑着的宁弘,刚想要说话,却再也坚持不住,玉雕下巴沾满了鲜血,身姿倾倒在昭娣肩膀上,发丝拂乱面容。
双膝而跪的昭娣,双臂紧紧环抱住他,漆黑一片让她一度慌张,她还是镇定着,不让自己言语发抖。
顷刻朝着伯贤声音方向,“宁伯贤,你欲谋权篡位,实在多此一举,你可知,君上早有传位之心,眼下你倒生生的,断了自己的后路,你该是知晓本宫的性格,若是本宫夫君有碍,”敛下头,一丝绝狠的神态,“今日殿堂内除了你,所有人,都得陪葬!”
一片沉寂,震慑于她浑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仿若昔日宁弘的修罗灵魂,涌入着双目失明纤弱的身躯里。
她不在多言,朝着门外大喝,“空芷毕左,护送君上回殿,传汪实初公良子查清,君上病情,遭谁人毒手!”
他们迅速赶来,一身煞气,眼眸同样阴狠扫视众朝臣,对昭娣恭敬拱手,“是!”
空芷毕左扶起宁弘走到门口,昭娣优雅起身,甩了甩广袖衣摆,微微颌首不改一身威严,双手交叠腹前,“幸长!”
众人还未看清,不知从何处跳来一游侠般的少年,顷刻半跪在她面前,“门主请吩咐!”
“去禀报将军府,本宫双目不便,命大将军派遣三万精兵,”慢慢转向伯贤的方向,只是看不见他有些担忧后怕的模样,“即刻入宫!”
幸长听令,“是!”
又如一阵风呼哨,游侠少年已不见。
朝臣中,温国公突然站出来,对着昭娣行礼,“皇后娘娘,不管你身份低微高贵,都是我膝下长女,眼下双目失明,为父不能坐视不理,即刻从国公府为你派遣一万精兵,护你周全!”
昭娣动容,对着他声音的方向弯腰行礼,“昭娣多谢父亲体恤。”
又是一阵沉默,昭娣几番命令,言语间已经摊开手中势力。
再无人敢轻易抗衡。
她冷笑,转向伯贤的方向,“你若无畏,执意盯上本宫夫君的王位,不妨,那就试试看。”
背过身抬起手,对着身后月牙,“扶本宫,回宫看看...”侧过头,又是那张绝美弧度惊艳的侧颜,“君上安危。”
“君上”二字咬的极重,带着一丝,威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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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震慑有力的风波悄然褪下,尚流一丝余温环绕群臣心头,通政司参议和步军校尉微低着头,相视一眼。
这时步军校尉踏出一步,只拱手道,“君上无须担忧,眼下你将朝政处理慎密,这些我们百官都看在眼里。”
边说着,他转身朝着众人摊了摊手。
唯独温国公和身后拥戴者一副不屑。
伯贤没了先前的傲气,有些畏惧,“可我终究只是暂代朝政,方才姐姐又率领几万精兵,想来是要劫制住我了...”
冷哼一声的温国公这才拱了拱手,眉眼看轻,没有丝毫尊重,“你若是无谋权篡位之心,何惧这区区几万兵马?”
“大胆,”一旁通政司参议两指并指向他,“再怎么说眼下他仍是君上,你怎如此对君上不敬?”
拱手之势猛然甩下,拂着宽大衣袖煽起一阵风,“老夫嫡女还是当朝皇后呢,尔等怎如此对老夫不敬!”
“你!”通政司参议气得,那指向温国公的手不住发抖。
步军校尉急忙安慰道,“莫气莫气,国公府向来心高气傲目中无人,那妖妃如此,国公如此,大将军嫡女如今的国公夫人也是如此。”
伯贤拳头攥了攥,面容已经阴沉下,“妖妃?步军校尉此言,是在羞辱姐姐?”
本想辩驳的温国公见此情景,冷笑一声不语,悄然退了回去,正幸灾乐祸瞥着步军校尉。
他果然惊恐,仓皇跪下,“没有,还望君上...”
他紧追不放,“那你说的妖妃,究竟何意?”
左右四看已无人敢相助,都知晓伯贤向来重视温昭娣,今日步军校尉也是急昏了头,言语不慎中伤,这是伯贤底线,自然无人敢出声相助。
他心下了然,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完成大将军的计划,只好猛然磕了一头,“我愿自领责罚,甘愿身受五十杖刑,向皇后娘娘赎罪!”
“如此,朕便不多计较,日后再听到羞辱姐姐的话,休怪朕无情!”阴沉着一张脸离席,一旁太监大喊退朝。
三三两两的百官们稀疏离开,或三两人交头接耳。
“这黄口小儿还真把自己当作君主了。”
“为了一个女人动怒不惜让力捧自己的步军校尉受罚,真是愚蠢。”
“就是说,若没他们相捧,这君主之位早让君上坐回,眼下正攸关之际,不过区区一句妖妃...”
“嘘,当心让他听了去。”
摇了摇头,“当真红颜祸水,老夫,尚不可言。”
几人踱着大步离开。
瞥向那些人身后的背影,温国公眯着眸子若有所思。
对面通政司参议和步军校尉瞧见了,冷笑道,“哼,温国公可真有福气,生的一个好女儿,铲除异己从不犹豫,还能魅惑几代君帝王爷,据说那金辽国主的帝位,也是托您女儿相助,真是不知...”二人相视,眼里透着诡秘的笑,带着毫无遗漏的邪气,连声音都变的暧昧,“是怎么个相助法呢。”
听闻此言,温国公怒气横生,眼眸已寒刀刃相逼,“再敢胡言乱语,休怪老夫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