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树青慢慢睁开眼睛——现在他坐在校园操场边的花坛上,操场上结束体育课的学生应着下课铃声走回教室。他还记得自己的教室是在三楼的C座右拐角,也就是永远的高一三班。
再细点,当初坐的位置是在右靠走廊第二排,这是父母的擅自安排,希望他能方便出门活动。
当时,他的第一个记忆是什么呢?是班主任在台上让他自我介绍的时候——
“请这位同学自我介绍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是啊,他叫什么呢?江树青,这是父母私自给他安排的社会身份;韩令,这是他从一个优秀的高中同学那里窃取过来的身份;诡刺者,这是他在圣迹中获得新生的名字。
为什么朝圣者们会有一个所谓的称号?这个问题曾一度引起许多人的争论,仿佛要把它变成一个如同百慕大三角般的世界谜题。但对他来说,答案很简单——
因为在他获得了名字的那一刻,他宛如新生。不再是那个只能活在日益衰老的父母怀里的无能儿,不再是一个被命运和病痛捉弄的弃子,更不是一个只能在他人嘴里永远低人一等的“不完美”存在。
他扫了眼校门口的保安——他们还是一样,只要随便给个理由就能放进来,连登记的理由都不需要。这座高中对于学生来说可能就是三年的住所,但对老师而言就是近乎一辈子的办公室。
人一直生活在一个固定且相对安逸的地方,就会逐渐变得单一,甚至开始保守。而保守的倾向就是无法接受不同,即他的渐冻症。
他的病情一直恶化着,而同样恶化的还有老师和同学的态度。对于一个身体上的残疾人,他们可以说是把人性的丑恶全部袒露了个干干净净,同班同学用着“年轻不懂事”的借口逃走了,而老师们却不以为然地恬不知耻教书育人。
想想都恶心。
江树青盯着教学楼隐隐约约的办公室大门,心想:你们什么都没变,但我可是早就改变了……
这一次进来他并没有动手的打算。毕竟他至始至终都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哪怕生来不完美也要坚持完美的作风,这是对那些人、那些记忆和命运的嘲弄。
不过,自己身份肯定是暴露给了那个独现者以及那雏鸟。这很可能会给自己的计划带来不小的阻碍。毕竟,要是那家伙带来了以前的同事,可能某些行为就不好实施了。
但是,这都是过去式了……
江树青捋了捋后脑的兜帽,并没有戴上。头顶的阳光照在他的皮肤上也不再是映射出惨白,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红润,仿佛他真的和常人没啥区别了,更强壮点也说不定。
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美妙的鲸落。他一开始的犹豫简直就是懦弱的败笔,过量的注射并没有带来明显的副作用。现在他已经获得了近乎完美抗造的身体,而且还不用像普通人一样有生理需求:不用吃喝睡眠。
怎么看,正常人才应该是有缺陷的,而他现在才是完美的。
不过,手上的鲸落已经差不多快用完了,这一点他内心稍稍有点疙瘩,但并不是太大的问题。不然,他为什么要特地来这呢?就应该用最完美的复仇对象去为自己完美的将来献上最好的祭品……
先把手上剩下的种子全部用完,然后想尽办法和那个组织取上联系,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新的来源。不然,他可不就……
突然间,视觉产生了撕裂,意识仿佛从现实抛离到高空,又狠狠砸在地上。
江树青猛地回过神来,用力摇了摇头——这也许是过度注射鲸落的副作用,时不时总会出现这种失神的状态。
至于凄惨的结果:不可能,他永远不会变成那样,前面二十几年的苦难都熬过来了,现在仅仅是一点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