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春妮该返校了。

赵鹏让她退了火车票，和他一起乘飞机回去，黄春妮没同意。机票比火车票贵多了，两人分开走也只不过分开一天而已。

黄春妮要从冬娃手里收走机器蝴蝶。

冬娃紧紧拽着装着机器蝴蝶和充电器的盒子，红着眼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望着姐姐，说什么也不还。

“冬娃乖，这是哥哥的，要还给他。”

“让冬娃再玩几天嘛。”

“哥哥要走了，这只蝴蝶必须还给他。冬娃乖，姐姐待会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冬娃不要听故事，冬娃只要这只漂亮蝴蝶。”

“这是哥哥的，不是冬娃的。”

这句话似乎压垮了冬娃心里最后一道堤防，他知道蝴蝶终究留不住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前仆后继地滚了下来。

“冬娃以后也可以自己做这种机器蝴蝶的。”黄春妮抱着冬娃，安慰道。

冬娃昂起泪眼汪汪的小脸蛋：“冬娃也可以？”

“当然，”黄春妮帮冬娃擦掉眼泪，“冬娃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去学习机器人研发。看，这是姐姐和同学们研发的机器人——”

黄春妮打开手机，给冬娃看了几张“大哥”的静态照片。机器人格斗视频太暴力，黄春妮没给他看。

“哇，姐姐也会做机器人！”刚才还眼泪汪汪的冬娃高兴得跳起来。

“冬娃以后也会的。”黄春妮笑了。

“嗯，冬娃以后也要做机器人！”冬娃放下装有机器蝴蝶的盒子，跑出去，找小伙伴分享自己快乐的心情。

妈妈一大早出门去集市卖鸡蛋了，出门前给黄春妮烙了个鸡蛋葱油大饼，又给她收拾了一个包裹，里面有各色家乡土特产，包括一大包甜茶。

黄春妮知道，这是妈妈让她送给赵鹏的，感谢他在她们母子住院期间的照顾。

黄春妮将装有妈妈让她转交给赵鹏钱的那个信封，拿出纸条，在信封上留言，说欠的住院费，她会用科研津贴还，让妈妈不要操心，然后将信封放在妈妈枕头底下……

赵鹏开车，两人一起到省城。

赵鹏闻到一股子葱油大饼和酸萝卜的味道，那味道太强烈，太记忆犹新。

但这次，赵鹏什么也没说，心底却变得柔软，他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秀发。

去年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黄春妮扛着花花绿绿巨大的包裹，兴高采烈地和司机大哥打招呼，吃葱油大饼，嚼嘎嘣脆的酸萝卜，热情洋溢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一包甜茶……他现在知道了，那时的黄春妮只是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的乡下丫头，随性自然的表现而已，他当时瞧不起她，还评价她粗俗，没礼貌。

赵鹏想起了《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那句话：“在你想评价任何人时请记得，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有如你一样优渥的条件。”

这次来到黄春妮老家，在这里的所见所闻让他感到无比震惊，尤其是鲁家人集家族之力理直气壮气势汹汹地干涉桂花姐的爱情，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矮破房子、下雨天像强力胶一样粘着鞋底的泥泞山路……无不彰显着这些坐落在崇山峻岭的村庄闭塞又落后，大概只有旅游景点民俗村，情况稍微好点。

不是所有地方都像上海那样发达。

赵鹏心里默默道歉：对不起，春妮。

到了省城火车站，赵鹏先带黄春妮吃午饭。包裹里的那个葱油大饼和酸萝卜，是黄春妮在火车上的晚餐。

赵鹏独自乘飞机先返回上海。

二十多小时的火车硬座，除了晚上七八点吃葱油大饼和酸萝卜时是清醒的外，黄春妮其他时间都是昏沉沉地睡觉，跟坐在她对面、上车后一直没睁开眼的老夫妻有得一拼。

与他们这边死气沉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过道另一边——四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吃泡面、啃苹果、嚼泡椒凤爪、喝啤酒、嗑瓜子……嘴巴没一分钟闲着，手上一会儿打牌，一会儿拿着手机刷微博微信，一会儿看电影。

有时过道对面年轻人说话声太响，黄春妮微微睁开眼，懒懒地看他们一眼，又闭眼休息。

这次回家，知道妈妈不容易，所以她一有空就拼命干农活，也许她有一年没干这种强度的农活，身体变得娇气了。一上火车，黄春妮感到腰酸背痛，头昏脑涨，而对面年轻人几乎一直在精神抖擞地玩耍，兴致颇高。

黄春妮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四点多才醒来。

她一贯早起，但车厢里浑浊的空气，夹杂着脚气味儿、泡面味儿、汗臭味儿，以及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叽叽嘎嘎磨牙声，让她心情烦躁，她憋了一口气，拿着洗漱的东西，飞快走到厕所旁边的窗户，呼吸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