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乐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跨入关内了,虽然说起来最近处相距也不过几百里地而已,但“降清”这件事自然也就成了他与关内吴家的一道无形鸿沟,可以说是已经相见时难别亦难了。
但这一次入关,他却不仅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而且隐隐的还有一种莫名的衣锦还乡之感。
现在,大明皇帝死了,曾经壁垒森严的关宁一线,只剩下山海关一座孤城。
关键是,这座孤城却还在自家人手上。
虽然自己的这个外甥吴三桂对于归降盛京之事,一直遮遮掩掩,甚至讳莫如深,但就冲他最近终于给大哥祖大寿回了一封亲笔信来看,这个外甥,内心其实已经是有感于大局所迫,眼看就要松动下来。
再加上多尔衮不惜重金和时间,在京城安插多年的多个密探和暗子,接连送出了许多天大机密。
所以,多尔衮感到时机已然成熟,便果断地让他启程,亲自来做说客招降吴三桂。
对于祖大乐的到了,吴三桂其实不用他说,就猜到他的来意。
说心里话,在他的几个舅舅中,他第一佩服的就是大舅祖大寿,而且祖大寿还算是他的贵人。第二佩服的就是有着“祖二疯子”的三舅祖大弼。
而心底最鄙视的,就是眼前这个二舅祖大乐。
虽说眼下他自己也已经开始受形势所迫,渐渐转到了倾向于向北投靠的心思。
但是,他却始终对这个早早就露出了反骨,并且第一个投降了皇太极还反过来劝降自家大哥的祖大乐,从来都是不假颜色地反感与他。
但是天下之势就是这样差强人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望着祖大乐得意洋洋地自北而来,他还不是就这样迎出了十里地来,脸上还得第一次对他露出笑来吗?
看到吴三桂笑得实在难看,一直辅佐在他左右的长兄吴三凤摇摇头,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随即翻身下马,远远地拜道:
“恭迎二舅还乡,我们两家人终于又相见了!”
祖大乐哈哈大笑,径直坐在马上,远远地打量了一眼同样骑在马上远远望着他的吴三桂,忽然扬鞭指着四野道:
“还是三凤说得好哇,这关宁一线,原本就是祖吴两家风水宝地,如若不然,那上吊自缢了的皇帝,也不会专门下旨,在宁远城内敕建祖氏四世镇辽的功德牌坊!”
“哎对了,说到这个,咱们四世镇辽的功德牌坊,在城里可还好好的?”
吴三凤回头看了看吴三桂,笑道:
“舅舅们在时,关宁一线就是咱们的天下。舅舅们就算不在家乡去了北边,这关宁一线,不依然还是我们自家人手里吗?”
“二舅只管放心,咱们这御赐的镇辽功德牌坊,都好好的还在宁远城哩!”
御赐?
祖大乐啧啧嘴,忽然皱眉道:
“三凤呀,这御赐二字,以后可要慎用。这次盛京举全国之力入关中原,加上大明皇帝也已自己吊死,多尔衮又是罕逢敌手,李自成在他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一样,这天下迟早就是他们的!”
“所以,咱们这原来听着还不错的功德牌坊,以后怕是还会成了咱们手中的烫手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不知为何,听祖大乐忽然这般说辞在整个家族都是无上荣耀的镇辽功德牌坊,这一次,就连吴三凤也没有再接茬,只是笑着继续接茬道:
“二舅,怕是这一次你来永平县城,除了这西沙河驿驻兵大营,别处也就只能在县城里去转转了。想看牌坊,只能下次了!”
哦,祖大乐不解道:
“这是为何呀,永平县离咱们的宁远城山海关也就百十多里地吧?”
吴三辅笑了笑,表情复杂道:
“二舅还记得山海关几里地外横穿而过的那条干涸了的顺河么?前些日子,不知燕山何处突降大水,现在顺河又变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河。三四十年都没有码头、船家了,现在河这边、河那边想要往来,还真成了麻烦事哩!”
还有这等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