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城郡的又一封告急军报传回广武郡城之后,辛太守坐不住了。他当即派遣信使将这求援的军报向姑臧送去,并且叮嘱信使,一定不能停歇,务必尽快送达。
金城郡中守军的元气,也几乎在赵军这几日疯狂而迅猛的攻势之中被消耗殆尽。城头上每日都在不断地减员,城中民户早已尽皆迁走,如今那些稍稍宽敞些的宅院之中,几乎遍布着金城守军的伤兵。城中所留的医师数量也极为有限,根本无力完全照顾到这些数量庞大的伤兵们。许多伤情较重的伤兵无力医治,便被安置在稍远一些的空房屋中,听之任之。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张阆的精神也几乎紧绷到了一个极限。他每日都在城楼之上督战,一连数日都没能睡好一个囫囵觉。往往困乏得支撑不住了,便到箭楼之内靠着简陋的墙壁打个盹。一旦听闻到外间的金鼓之声,便马上翻身而起,提刀便向外间冲去。如今虽然上游的两座浮桥仍在,然而广武郡赶至的箭矢军器等补给,运进来的数量还是可怜得很。
由于大量征召青壮从军,如今的广武郡中,妇孺老翁们都在下地料理农事了。凭着数量有限的那些工匠来赶至军器箭矢,确实是力有不逮。金城郡中剩余的这些弓弩手们,又大多都是隶属广武军射声营。即便如此,那些箭矢的巨大消耗,也只能支撑他们有一波没一波的齐射。弓弩的杀伤效果早已大不如前。而在箭矢用尽之后,这些弓弩手们也往往持刀上前搏杀。许多射声营老卒,也是在这种舍命的搏杀之中捐躯在金城城墙之上。
孙建雄望着自己手下越来越少的部属,也是由衷地感到一种揪心地痛。当初雄赳赳气昂昂地前来金城赴援,他足足带了六七百广武子弟。然而如今再看着城头上灰头土脸的部属,已是不足一半。不少弓弩手手中的弓弩都已在高烈度的战斗中绝弦,然而城中剩余的少量工匠,根本无法修补如此巨大的军器损耗,不少弓弩手,便使用缴获的敌军弓弩来作战。
这座城中,所有的人都已经尽力。那些无人过问的宅院中,不少重伤员嘶声哀嚎,直到生命渐渐走到尽头,随即被人发现并确认死亡的他们,便会被抬出这些宅院,而后统一放置到城南的一片空地上,架起柴火烧掉。张阆深恐这些死去的士卒尸体处理不好,而在城中引发瘟疫。因此严令阵亡士卒的遗体,必须集中到城南火化。
这个时代中,火化本是胡人的习俗。然而此时的金城郡中,完全没有可以埋葬这些忠骨的地方,也不具备将伤员和遗骸后送回广武郡等地的条件。因为这样做,便意味着大量战斗力的丧失。思来想去却没有一个万全之法的张阆,只得含泪下令将这些袍泽兄弟的遗体集中烧掉。现今城南,每天都要焚烧数百具遗体。焚尸所散发出来的焦糊臭味,几乎遍布全城的每一个角落。
再也不堪忍受这种绝境的张阆,替同样不堪忍受这种绝境的三千来名至今仍然活着的部下,发出了可能是他能发出的最后一封求援信。
金城北岸大营,在刘岳派数千兵力反复强攻了数次之后,终究还是未能取得决定性战果。如今韩宁也早从先前的种种失误流血中吸取了教训。他从军中挑选了数十名脚力好的士卒,轻装沿河布哨。令这些哨兵一俟看到赵军渡河的迹象便即刻接力向大营回报。这些士卒们自是尽忠职守。这些日子里,通过这些哨兵的回报,韩宁也率军成功地数次击敌半渡。被凉州军淹死在大河之中的赵军,已不下千人。
面对着当下的这种局面,凉州南部四郡与州治、武兴郡的所有壮年男子几乎都拿起武器上了前线,也不过就堪堪与赵军相持在金城一线。如今若非陈珍率领骑卒策动氐羌部落对赵军运粮队发动袭击,那赵军将可以把更多的兵力派往金城一线。若是如此,大河南北两岸的凉州兵卒,日子将更加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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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茂有些呆滞地坐在刺史府议事堂之中,面前是那封金城郡的告急求援军报。张茂深知,这信使前来的功夫,金城又经历了两日赵军的猛攻。虽然陈珍那边也送来了袭击赵军辎重粮草的数封捷报,然而张茂却是深深地感到,赵军兵势是如何的强大。
他们能够分出兵力一边保护自己的粮道,一边继续增兵对金城一线的郡城和大营展开数轮无休无止的猛烈进攻。然而自己只能交给陈珍一千余人,命令他去完成那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通过对赵军后勤补给线的打击,以迫使他们撤兵。虽然陈珍仍然通过募发氐羌部落,完成了这个任务。然而当下的局势,却对凉州依然是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