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炤选定的战场,在据大军所驻临时营地北侧靠东十五里。正对穿越山脉的那条出口。在他率部列阵之处,便可清晰地看到谷口及左近情形。
通过哨骑探报,李延炤知赵贞亲率的五千兵马大抵今日中午便可到达谷口左近。于是上午令三军用过饭,便早早出营,行十五里至此处列阵。此番虽是以逸待劳,然而所部略显单薄的兵力,还是令李延炤不敢稍稍大意。他将千余辅兵与老营步卒混编而成的轻甲步兵放在山谷出口正面,三百战锋营士卒充当中军亲卫。而剩余两百具装甲骑,则隐蔽在西侧一座大沙丘背风面。
轻步兵自营中拖出数十辆大车与盾车,列成圆阵,以这些车在阵前外围围成一圈。盾车所设的橹盾之前,早已装上钉满粗大木刺的钉板。圆阵中士卒分别由王诚、魏旭二人统领。王诚部属手持长枪马槊,列阵外圈,长矛三匝,用以防备敌军的强冲突防。而内圈的数百士卒,则由魏旭统领,手执弓弩,准备对敌军进行远程打击。
两百余具装甲骑在沙丘之后卸下具装,暂且休息一阵,以为之后的战斗恢复些许体力。这些骑卒在曹建、刘季武以及陶恒等人的共同调教之下,早已成为一支一专多能的骑兵。侦察哨探是其本行,游走骚扰、集群冲锋也皆可为之。更不用说当初其中不少将卒也曾横行陇西,肆意打击着刘赵大军的运输线,后院放火的本事也是一流。
饶是如此,对于这支骑兵能否快速适应扮演具装重骑的角色,李延炤心中也是没底。不过这个主意是他向李柏提出来的,因此他也正是极力想要试验一番,看看这支操练数年的骑卒成色如何。在这个年代中,军队普遍每日行进速度不过四五十里,而日行百余里的骑兵,无疑便是冷兵器时代战场上的宠儿和主宰。
至于扩充过后的战锋营,今番可以说是充当了一回预备队与督战队的作用。当前方战事一旦不利,便可即刻投入战斗。自这支战锋营建立之日至今,所遇皆是苦战恶战。这些用财帛与非人般的操练训练出来的军队,每战所担负的也皆是挽狂澜于既倒的重任。而从始至终这些将卒的表现,也的确不负精锐之名。
另有四百精通弓弩操作的士卒伏于谷口两侧秃山之后,山顶上皆已垒起数块巨石,一俟赵贞所部出谷,这些巨石就将被推下山崖。能不能阻挡敌军撤回道路尚且两说,不过毫无疑问,即使敌军返身奔逃,这些阻塞谷口的巨石也能极大地阻碍他们的行动。
最后便是卸去铁甲的二百战锋营士卒。同李柏派给李延炤的那名部曲督一同据守大营。守营兵力也因此达到六百有余,足以应付敌军可能遣出来偷营的小股部队。安顿妥当,各军便在自己据守各处略作歇息。而李延炤与刘季武,则在战锋营士卒身后的一座小沙丘上,望着谷口两侧秃山上己方哨探的信号。
个把时辰后,秃山上立起一名哨兵,擎起黑色大旗摇动了一阵,而后向着南侧连续挥动三下,李延炤见状,立即命阵后鼓吏发出信号,以便让麾下军卒各就各位,准备迎敌。
哨兵发出的那个信号,是敌军已进至五里之外。悠长略慢的鼓声响起,传遍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场中待命的军卒们听闻这鼓声,纷纷起身。车阵中的步卒们拿起马槊长枪或是弓弩箭矢。而隐藏在沙丘后侧的具装骑兵们,则纷纷将马甲披在战马身上,紧张而有序地做着各项准备。
战锋营士卒人人披甲而立。不少人脸上都已沁出层层汗水,和着风吹起的尘土砂砾,在将卒们满是汗水的脸上积存着,不久,这些肃立的士卒便皆是成为花脸。看去灰头土脸,令李延炤颇感哭笑不得。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谷口已冲出来数十骑敌军游骑。他们只是远远地在步卒们列出的车阵周遭游走,并不上前。在察观一阵之后,数名敌骑进至车阵边缘一箭地左右,向车阵放箭。而在魏旭的授意下,每逢敌军箭矢射来,阵中步卒便会按什伍放箭回击,对敌骑还以颜色。见这车阵中还隐藏着数量不少的弓弩手,而且每次放箭挑衅都会招来什伍规模的箭矢回击,赵贞麾下这些骑卒也知面前敌军并非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赵贞所部哨骑,与车阵中的凉州军步卒就此僵持在车阵一线。也有不少敌军骑卒试图绕过车阵,往后面战锋营之处来探探虚实。然而每当他们有所动作,之前零星回击的方阵弓弩手,便会立刻将手中弓弩弦上的箭矢向来骑的方向射去。如此一来,倒也迫使那些敌军哨骑不敢轻动。
不多时,谷中渐渐出现打着“赵”字旗号的赵贞本阵。许是连日跋涉,令这支军队也吃尽苦头。赵贞在中军端坐高头大马上,本来听闻哨骑汇报有敌军迎击,他还认为这支敌军将在秃山谷中设伏。然而派遣哨骑反复确认一番,知晓这支敌军在谷外列阵以待之后,赵贞对当面之敌开始感到不屑。
一名哨骑回到阵前,绕行至中军左近,随即入阵行至赵贞马前,向赵贞报告道:“敌军于谷外列阵。当面车阵一千人左右。外圈长矛,内中弓弩。阵后另有三百步卒列成方阵。谷外西侧一处沙丘之后,还有两百余骑卒隐藏。”
赵贞闻报,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张公庭偌大一个凉州无人,居然派此庸将前来与我对阵?不在山谷设伏,反于谷外列阵。以为摆出一只口袋,用两百骑卒,便能将我军阻挡在此地么?”
赵贞拔出刀指向谷外:“传我将令。前军出谷列阵!右翼出谷列枪阵,严防敌骑冲击!骑营绕过车阵,前往攻击敌后阵阵列!”
赵贞的安排看起来似乎是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在严密的长枪阵列下,即使具装甲骑也无法发挥其应有的作用。而车阵处的敌军阵列,防御固然严密。不过一旦西侧阻住敌军骑卒的冲击,己方骑卒又将对方后阵步卒击垮。车阵便会被包围在其中。届时,防守严密的车阵也只不过是只瓮中之鳖。
在赵贞的严令之下,前军步卒迅速手持刀盾弓弩,相继冲出谷口,在对方车阵弓弩的射程之外开始列阵。刀盾手在前,而弓弩手则在后方排列开来,将自己置于刀盾兵的保护下。与此同时,右翼手持长枪的士卒也纷纷奔出谷外,一面接引回方才出谷哨探的本方骑卒,一面排列成数列密集阵型,随着方阵将佐的一声喝令,本来指向天空的长枪齐齐前指,阵列变得宛如刺猬一般。
待两方士卒皆排好阵列,围绕在赵贞所处中军左近的骑卒,便纷纷纵马而出,自刀盾与弓弩组成的严密阵型后方而过,向东疾驰二三百步,再折而向南,远远地看着车阵中士卒咬牙切齿的样子,始终与车阵保持着二百步以上距离。令车阵中弓弩手也倍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