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炤神态恭谨地一拱手:“之后与州治之间沟通交流,还多多有劳主簿。炤便在此先行谢过。”言罢,李延炤与辛彦一同起身,引着谢艾,一同向县府外行去。三人出了县府,随谢艾一同前来的十余名护兵便整队随行。不多会,在街口逡巡的秦大勇也率麾下二十来名战锋营锐卒护持左右。
两边护兵都是军伍出身,在营中那种环境下熏陶久了,不自觉间便带着一股争强好胜的劲头。谢艾身后护兵均自宿卫中遴选出来,堪称佼佼者。而秦大勇麾下士卒,皆是经历战阵,且手上多有人命的悍卒。虽不是那种挑选过的尖子,不过与州治宿卫站在一起,自然而然便透出一种凛冽杀气。
此番去难民营中,又兼州治派遣来的主簿亲临。虽然流民营中局势早已安定,留待营中一应羌胡手中武器也尽数收缴,不过稳妥起见,李延炤依然授意秦大勇前去营中,擂鼓集中诸军。李延炤与谢艾、辛彦等在营外稍候不过一刻钟光景,营中兵卒已排列整齐,相继出营。
谢艾对于令居县兵如此高度的组织力深深感到震撼。他眼望那营盘,虽然并不算大,不过若是换作州治宿卫来,定然不如李部士卒反应迅捷。三人在数十名各自卫士护持下向南门行去,李部的营兵们则尽职尽责地跟在他们身后同行。
出了城门再行不过一里地,占地庞大,虽显简陋不堪,却已在县兵修整下变得井井有条,透出勃勃生机的营地便出现在众人眼前。临时构筑的低矮木栅营墙上,健锐营士卒们正来回巡逻,确保着营中安定。传入众人耳中的嘈杂声中夹杂着孩童的哭闹与大人们的呵斥。除此之外,便是偶尔传来一两声吆喝叫卖,多半是那些乡里的行脚商人或是赤脚医生又在这营中重操旧业。望着眼前这幅景象,谢艾不由得露出淡淡笑容。
三人与身后营兵们纷纷行入营中,而随着营兵们入营,嘈杂声较之方才在营外时听去显然小了不少。李延炤派出麾下士卒前去通传,召各宗老里吏及部族首领前来叙话。不多时,这些人便相继前来。个个一脸讨好地望向李延炤、谢艾、辛彦几人。
此时正值营中发放粥米的时间,李延炤领着随从护卫,与诸宗老里吏一同来到粥棚外。之间灶台之间微弱的火光时隐时现,从灶台旁的烟道中,不时飘出一缕缕青烟。粥棚外挤满了等候布粥的流民。穿梭在人群中的县兵们,正努力维持着秩序,严厉喝止个别想要借机向前挤的流民。那些被斥责者即使心有不忿,但见粥棚外围着一大圈披甲执刀的步卒,便也只有忍气吞声。
李延炤走到一口大锅前,从布粥的军卒手中拿过马勺,舀起一勺稀稀拉拉的米汤,放在眼前细细端详着,只见那米汤中零零散散地飘着屈指可数的已经煮烂的粟米粒。他将勺中米汤倒回锅中,又用力伸下勺去,自锅底中再舀了一勺米汤上来,较之方才那勺,米粒已是多了不少,然而依然显得稀稀拉拉的。
李延炤将勺递到身后,令身后诸多宗老里吏与部族首领过目一观,叹了口气,道:“如今县中粮米有缺,委实难以维持。只得以稀粥赈济,勉强果腹……唉,战端一起,受苦受难的,可都是天下百姓啊……”
身后那些大大小小的宗老里吏与部族首领听闻李延炤这番感叹,也皆是悲从心起。暗自叹息中,也有人曲意奉承,言道:“令居一县明府,能自府库中调粮赈济我等,已实是感激不尽,我等小民,跋涉来此,不过求活而已。万无再多奢求。”
李延炤又叹了口气,道:“我等县中吏员虽已尽心竭力,仍不免使治下百姓忍饥挨饿,于心难安。然当下特地求取州治使君。使君言恰巧要于本县筑一外城。州治粮米可调拨前来,不过却需诸位募集人手,前往筑城。如此一来,乡民们或可混得个囫囵饱。却不知列位意下如何?”
李延炤言及州治粮米或可调来,听在这些宗老里吏及部族首领耳中,已是现出一种别样神采,又闻李延炤征集他们意见,登时便连连点头,表态此事可行。
“现下正是冬日,天寒地冻,本不宜此时破土动工。然而州治催逼得紧,列位征募人手,也须征募壮年劳力。粥米发放,皆按修城进度,各人完成事务多少发放。鉴于正值冬日,我大可向使君再求一批布帛冬衣等,助此处百姓们安度寒冬。然而修城进度,却是决不能落。”
谢艾适时插话进来,言及要对工程及各人工作量进行考察,而后再发放粥米,使得不少头人打消了想用老弱来滥竽充数的念头。望着人群中渐渐泛起的愁容,谢艾又补充道:“若是诸位所属劳力完成事务多,自然便可多领粥米,至于是自己吃,还是拿回家中养活家人,我等便一概不予过问。”
望着眼前那些宗老里吏渐渐恢复的神采,李延炤笑着道:“待营中百姓们吃完这顿粥,诸位便前去问问吧。若有自愿前来筑城的劳役,便有劳一一统计,后将诸人姓名汇编成册,报与我等。待州治钱粮入库,便有劳诸位组织劳役,破土动工。”
与这些宗老里吏及部族首领话事毕,李延炤便将营地事务交予刘季武全权负责。自引着营中兵将与辛彦、谢艾一同回县城。行至南门左近,便见一骑飞马而来,行至众人面前十几步远外便勒马。李延炤定睛一看,却是廖如龙。
只见廖如龙翻身下马,疾跑数步至李延炤身侧,在他耳边低低耳语了一阵,李延炤却已是面色剧变,与廖如龙对视一眼,转身向辛彦与谢艾告了声罪,便立时跟着廖如龙,入城向营中方向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