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炤弯下腰,用双脚蹬踏着弓臂,将弦拉开,挂于机括之上。随后平端着弩,向四周瞄了一瞄。弩机上有刻着刻度,可供调节的望山。原理等同于后世枪械上的准星照门等物。可说使用方法是非常简便。
工坊在这不长的时间里,制造出这数百具弩机,还是令李延炤感到满意。不过望着手中这具弩的铁制弩机,李延炤转头又问李良:“弩机若为铁制,难免会生锈。敢问李匠头可有妙法防止生锈?”
李良闻言拱手道:“法子倒是有,长史不妨稍候片刻。”言罢,李良去里间屋中,取过一小块用油纸包裹的动物油脂,随后拿到李延炤面前,将之展开:“长史请看,弩机若为铁制,容易锈蚀,故而良以为,便熬制猪油,待其凝结,后制备成此等小块,着士卒随身携带。若遇雨雾天气,只需令士卒切下一小块,在火上烤化之后,淋于弩机之上。便可止锈。”
“若战事不紧,亦可令士卒拆卸弩机,以石块打磨去锈……”
对于李良提出的这个解决办法,李延炤倒也是觉得可用。只是若在盛夏之时,那些冷却凝结的动物油脂,便有些难以携带使用。
但当下缺铜,使用生铁制造弩机部件,也实在是不得已的一种办法。思虑一番之后,李延炤又道:“此番所产数百弩机之中,有多少是为铁制弩机?”
李良返身拿过一本簿子,打开看了几眼,便答道:“铜制弩机一百三十一具,铁制弩机二百零五具。”
李延炤闻言点了点头。又道:“除却此番制备弩机,不知匠头可还有别的物事?前番我曾闻麾下士卒言及,匠头在工坊中试制一种巨弩,可否与炤一观?”
李延炤提及巨弩之事,却是让李良颇见几分得色。他先后在关陇流民之中募集熟练工匠,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总算是募得了几个熟手。而这些熟手之中,便有先前从事军器制造之人。他与这几人反复试制,终是制成了一架巨弩,正在试验之中,还未及将之大批制造。
此番听闻李延炤相问,他便很是有些得意,将李延炤引到内里。在一间上锁的库房门外,李良掏出钥匙,将门打开,库房内形形色色的各式武器令李延炤几人啧啧赞叹。而库房正中,一架蒙着布的巨弩更是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李良上前,将那布揭开,随即一个可由人手推前进的弩车便显现出来。那弩车前端的弓臂,足有李延炤伸展双臂那么长。而那弩弦,更是足有成年人的大拇指粗。此刻,这弩弦虽然并非绞开的待发状态,不过仍是令人见之胆寒。
牵引这样的弩臂无疑需要巨大的力量。而工匠们设计之时,便早已将之考虑在内。拉开弩弦需要一个如同绞车一般的东西挂上弦,然后由两人合力摇动转轮,绞车将弦绞开之后,再挂于弩机之上。随后再放上弩箭,瞄准目标,扣动悬刀,使弩弦将弩箭飞射而出。
李良取出这架巨弩所用的弩箭。竟是通体由铁打制,黝黑发亮。足有两尺余长的弩矢。弩矢前端则是令人百用不腻的三棱箭镞。李延炤观这弩矢,便已依稀知晓其威力。
那弩车的巨大弩臂之下,便是一架可托着它行走,由数人推动的四轮车。支于车上的弩臂还能根据需求来调整俯仰角度,简直堪称杰作。
李延炤望着这架弩,立时兴奋不已,一连说了五个好。此番征讨陇西,难免会遇到艰苦残酷的攻城战。而这架弩机的出现,无疑将使得攻城变得简易一些。
“李匠头如此辛劳,制造出这等神器,炤真是求之不得了。季武!”李延炤一边夸赞着李良,一边转头去望向刘季武。
“属下在!”刘季武跨前一步,躬身待命。
“稍后拿着我的印信,去军中刘别部处支取一万钱,拿来给李匠头,以为奖励。”
“是!”刘季武领命。李延炤在怀中摸索了半天,才将方才从州治前来的内侍手中接过的那枚新印信交到刘季武手中。而刘季武正待离去,却见李良连连抱拳躬身,对李延炤道:“李长史,使不得呀,使不得……”
“怎么就使不得了?”李延炤顿时有些疑惑,便直言问道。
“这架弩机,并非良一人所作,乃是新招募的数名工匠合力制成。良断不能领长史所赏……还望长史将那几名匠人召来,将这等厚赏,发予他们。也好使得他们日后更能发挥所长,为工坊,为县府,也为军中出力……”
“这个好说!”李延炤爽朗一笑:“便请李匠头稍后将这些工匠皆召集来此吧。”言罢,李良便抱拳而去,不一会儿便领了数名工匠进至库房之中,对他们道:“这位将军,便是李长史了。”
李良言罢,那数名匠人一同跪倒:“草民见过长史……”李延炤见状赶忙上前,将他们挨个扶起,道:“我闻李匠头言道制成一架巨弩,过来一观,果是神兵利器。本欲拨出一笔钱款奖给匠头,匠头却言道是诸君制成这架弩机。为表奖励,我便仍将这笔钱款奖于诸君,惟望诸君日后戮力共进,为县府、军中出力,李某必不亏待诸位!”
那几名匠人闻言,登时又是大喜过望,纷纷连声称谢。而言谈之间,刘季武已带着两名士卒回到此处,两名士卒抬着一只木箱,进入库房之中。刘季武行至李延炤身旁站定。随即,李延炤便指着那两名士卒放到地上的木箱,道:“此中便是一万钱。稍后且让李匠头分与诸君。诸君日后但凡有何难事,也不妨前来营中寻我明言。也可托于李匠头,请他传达与我。”
李延炤这一番宽慰与鼓励的话,也令堂中诸人感到受用不已。他们颠沛流离,曾经命如草芥,却从未想到自己也有被“大人物”如此重视和厚待的一天,立时人人皆是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