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虞三小姐命小厮送还琵琶,明白无误地拒了圣上,其后又赠花与怀王,心意昭昭,圣上这是被那日“所听所见”,弄得“元气大伤”,狠狠地伤了心了,之所以对虞三小姐不闻不问,一方面,或许是不愿再听虞三小姐与怀王殿下交往之事,气着自己了,另一方面,也许是觉得无望,在试着放下吧……
不问也好,据传报,如今虞三小姐的情况,可糟得很,若圣上知道了……
曹方刚这么一想,就听琵琶声戛然而止,圣上抬起头来,看向他问:“……她最近如何?”
曹方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可话却不太好回,面对圣上凝注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不太好……”
圣上闻言『色』变,立站起身来,大步近前,“说仔细些!!”
“……虞……虞三小姐染上了花疮病………”
圣上神情一震,如闻晴天霹雳,面上血『色』倏地退尽,双目如喷火焰,“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他咆吼这么一句,也来不及治曹方的罪,提步就要往外走,曹方担心的正是这个,赶紧跪抱住圣上双腿道:“陛下,这病一旦患上几是等死,且能传人,您去不得……”
“太医!”圣上却好似一句都没听见,一边向外疾走,一边急吼道,“将太医院都给朕叫来!!”
七夕素有“乞巧”之俗,苏苏正与阿碧在亭中海棠树下,比赛对月穿针、共度佳节良夜,门上小厮急急忙忙来报,道是赵先生突然来了,还浩浩『荡』『荡』带了一堆人,拦都拦不住。
说话的功夫,苏苏就已看见那赵先生硬带人闯过了垂花门,急拉着阿碧躲进了屋中,关上房门斥道:“先生何故夜闯民宅,真是太失礼了!!”
明帝这一路赶来,一会儿想那花疮是何等可怖恶疾,骂老天爷无情无义,对她与他何等心狠,一会儿又骂自己,深恨自己这些时日对她不闻不问,心腑骇痛异常,一时冷彻,一时灼烧,如在冰火两重天中熬煎到这里,一颗心几都已熬碎了,不管不顾地推开阻拦的曹方,径走到门前,一张口,才发现喉已哽咽,低头忍了忍,方哑声道:“……虞小姐,我知道你病了,带了大夫过来,你开门,让大夫看看……”
苏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身患绝症,静了静道:“……多谢先生好意,只是生死有命,我这病,已是无力回天,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剩下的日子,先生请走吧……”
她瞎掰扯了这一句,实在也掰不下去了,就不再说话了,而明帝听了这一句,简直痛彻心扉,又哑着嗓子拍门唤了几声,见她始终不肯说话也不肯开门,暗想二人前世坎坷,好容易今生能有此缘,贼老天又要这样害她,早早夺了她的『性』命去,叫他余生暗无天日,心像是痛得要爆裂开来,呼吸困难,张口欲言亦不能够,试着启齿数次,努力压下喉头酸涩,再出声,舌尖滚出的,已是哽咽的“苏卿”二字。
苏苏在门后听得心中一惊,再听下去,这赵先生像是已疯了,一会儿喊“苏苏”,一会儿喊“苏卿”,哑着个嗓子,一时在外面如泣如诉地胡言『乱』语:“……你开门,让大夫看看,让我瞧瞧你……老天爷不会对咱们这么心狠的……它不能够……咱们还有长长久久的一生一世要过……不,是几生几世,永生永世……”一时又在外面指天骂地、痛陈心意,“……是不是因我今世早早缠着你,才叫你今世改了运道,染上这病……若如此我再不烦你了,只要你好好的……还是说,这贼老天要罚我们悖逆伦常,千错万错是我的错,老天爷瞎了眼,怎不叫我替你染病……”
苏苏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在屋里听外头一个三十多岁的外男,对她讲这些疯话,听得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在心中骂他自作多情、不知廉耻,一时又听他嗓音哽咽,像是已带了哭腔了,脑中正『乱』哄哄时,听外头那人又急唤了数声“苏卿”“苏苏”,她自然是半个字也不应,而那人像是急了,一静之后,忽地直接用力推门。
苏苏万没想到他这样大胆,吓了一跳,却也来不及『插』门了,眼看着他推门而入,忙一边往后退一边急道:“……会……会……会传人的……染上会死的……”
赵先生却像是听不懂她的话,直接大步近前,在室内幽暗灯火下,他身影乌沉沉地有些唬人,苏苏愈发往后躲了,几是厉声道:“你出去!出去!!”
明帝听她声音微颤,顿住脚步,见少女扶几站在灯火幽暗处,形容看不分明,但见身影纤瘦,不知这些时日受了多少苦楚,又想她虽是个坚强『性』子,但现在到底年少,染上这等恶疾,每日身心该是何等磋磨,心中愈发痛楚难言,忍了片刻,努力柔声道:“我叫大夫进来看看好不好?”
苏苏当然直摇头,“我命由天,先生走吧。”
明帝磐石般僵站原地片刻,一双幽亮眸子死死地盯着阴影下的人,突然咬牙暴喝一声,“你命由我,纵是老天爷,也不许夺了去!!”说着径大步上前,抓住苏苏手臂,就将她打横抱起,要向外走去。
苏苏一个姑娘家,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当然是吓得六神无主、拼命挣扎,然她力弱,又怎挣扎得开,她全力反抗,阿碧在后拼命捶拉,都不能让那人铁钳般的双臂,松动分毫。
曹方杵在门口,看着里头一片混『乱』,心中最为担心的,是圣上的龙体,他正心急如焚时,忽见那拉不开圣上的丫鬟阿碧,急得双眼都像是红了,飞快四看了看,突然捋起衣袖,顺手抄起了一个花瓶,直朝圣上头上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