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光落入桃林,隐匿痕迹,星光初上,公孙朗多饮了酒,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情感,一双眼睛深邃而哀凉。
小太监知道风行和公孙朗在此饮酒,也不打扰,只是现下着急,匆匆赶了来。
“皇上,前朝皇孙殷扶泽求见。”
此时风行已经趴在石桌上睡起了觉,公孙朗觉得自己越醉越清醒,心中哀凉更甚,只清冷道:“让他进来吧。”
大约一刻钟后,殷扶泽坐着轮椅过来,他的手转动轮子,到了公孙朗面前。
“皇上万安。”声音不复上次的桀骜,公孙朗微微挑眉。
“想清楚了?”公孙朗道。
殷扶泽看公孙朗面上郁郁,似是情绪不佳,现今外面传言皇上要立后,显然是要从旧伤痛中走出来了,他本来还觉得公孙朗薄情,不过两年,便忘了曾经爱逾生命的女子,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轮椅停在一片冷暗的星光里,殷扶泽却觉得世界很亮,他微微笑了,道:“罪臣不知,在罪臣弄明白是否想清楚前,想问皇上一个问题。”
轮椅上孱弱的青年,眼睛幽深,却也清澈。
公孙朗如古井一般的瞳孔中,微波乍现:“问。”
殷扶泽仰头,看向公孙朗:“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要点醒我?”
他是天枢殷氏,公孙朗最大敌人的子孙。
他的皇叔曾经杀了公孙朗全家,也间接害死了公孙朗喜欢女人的全家,他的皇兄殷天麟,又害死了慕容离。
如此深仇大恨,他为何还对一个病入膏肓的罪臣如此关心?
“如你所想,我们是仇人,若是以前,朕定然不会这么大度。”公孙朗先是声音微凉,而后柔和下来。
殷扶泽认真听着,他的确想知道,究竟是什么理由,能够说服一个皇帝,对曾经的仇人保持善意。
“朕曾经是整个天枢的笑柄。”思及往事,公孙朗心中怅然。
当年他还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特立独行被人厌弃的少年,他也曾觉得世间满怀恶意,任何离经叛道的想法都不可行。
他对众人冷漠,不愿意交流,只因为大家把他当做怪胎。
殷扶泽了然,他在病中,并非完全不了解外事,公孙朗怪胎的名号,一如现在明君的名号,如雷贯耳。
“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从不把朕当怪胎,反而敬朕。”
公孙朗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殷扶泽也明白,这个人,便是慕容离。
曾经的天枢城中,谁不知道少女慕容离痴恋少年公孙朗?
他经历变故,未能变得极端,那也是因为他心中爱着慕容离,他想要守护慕容离,这种守护,反而成全了他自己。
得知皇帝的善意源自一个女人,殷扶泽虽没见过慕容离,却也钦佩,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一个皇帝的一生?
他虽然感动,但毕竟已经不是曾经高傲的皇孙,对着公孙朗俯首称臣,一时间还不习惯,便改了口,冷笑道:“这么好的女子,在皇上心里,只怕已是昨日回忆,要不怎么急着立后呢?想来皇上的情谊,也如此薄。”
话虽然说得不尊敬,却没有恶意,不过是凭着这些年的遭遇,感叹罢了。
他以为公孙朗会恼羞成怒,却看到公孙朗的眼睛中蕴含着温柔:“有些事情,看表象的发展,不如看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