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的夜清冷而漫长,苏世贤倚枕而坐,无可避免地再次想起了芙蓉洲里的玉暖生香与夜夜笙歌。
与陶灼华谈话时被他刻意忽略的想法却如影随形,开始在心间盘旋。
陶灼华的样貌虽然随陶婉如的地方较多,但从细致精巧的眉眼间却不难看出有着苏世贤的痕迹。纵然她因为恼恨而不肯唤一声父亲,那隐约可见的音容姿态里,却依然有着与苏世贤相似的地方。
而苏梓琴的鹅蛋脸上一双杏仁美目流盼,她的琼鼻、她菱形的樱桃小口、乃至她的行走做派,几乎没有苏世贤半分像处。
苏世贤回想起陶灼华今晚侧身时那个匪夷所思的笑容,竟然有了深深的惶恐。重新回想起昔年的一桩桩旧事,他的头上不由冷汗涔涔。
那一天他金銮殿上被钦点为探花,正是春风得意,将要出宫的时候在金水桥畔巧遇正要入宫的瑞安长公主,被她隔着轿帘唤住,从此成就了一夕佳话。
隔不多时,长公主便求到景泰帝面前,赐婚的圣旨颁下时,他刚刚送出给陶婉如的和离书,此后便是长公主府内双宿双栖,过了几天浓情蜜意的日子。
他尚了瑞安长公主的次月,她便诊出了喜脉。从此便以需要静养为由,带着费嬷嬷与一秋和半夏几个贴身的丫头搬入芙蓉洲中。
怀胎十月,他被宣往芙蓉洲的日子少之又少,更别提在长公主身边照料。
偶而见上一面,长公主都是身着宽松的衣衫,将手慵懒地抚在小腹间。他想要摸一摸,感受婴儿在母亲腹中的胎动,长公主却总是极不耐烦地将他的手推开。
便是长公主临盆,他与她也似隔着那一条耿耿银河两不相望。直至长公主诞下一个女儿的次日,他才被费嬷嬷派人接去芙蓉洲中,瞧见了躺在榻上的瑞安。
小小的婴儿躺在她的身边,眼睛还没有睁开,头上的发丝却浓密乌黑,苏世贤爱不释手地将婴儿抱在怀里,问长公主可曾取了名字。长公主懒懒答道:“你是她的父亲,还是由你来取。”
那时以为是长公主对他的体恤,如今想来却全然都是敷衍。连正房里用着几个丫头小厮都要过问、亲口为身边的大丫头一秋、半夏赐名的人,却懒得替亲骨肉选个吉祥如意的名字。
也是在那时起,苏世贤听到些关于瑞安长公主从前的风言风语。这位尊贵的女子险些成为大阮的德妃娘娘,只因与正宫皇后一步之遥,便又与大阮帝君分道扬镳,并与对方反目成仇。
何其惶恐,只差一步便会母仪天下的女子,却与自己在金水桥畔一见钟情。
苏世贤欢喜自己的平步青云,也对瑞安长公主有了深深的忌惮。他几乎从未违背过她的意愿,生怕她一时的柔情一眨眼便会成为过烟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