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嬷嬷倚着柱子坐在暗室里,听得三更天的梆子渐渐敲起,丝竹之声遥遥散去,外头再无动静,这才敢从暗室里悄悄溜出。
她仗着对地形熟,七拐八绕之间出了长公主的寝殿,径直来到了芙蓉洲畔,悄然解开荷花掩映着的一艘小船,便使力往对岸划去。
十指连心,咬咬哪个都疼。忍冬的父亲费五被费嬷嬷从榻上揪起来,一听宝贝闺女如今是这个惨状,便再也坐不住。一旁的媳妇儿早已淌眼抹泪,跪下来拽着费嬷嬷的衣襟道:“您老人家赶紧想个法子,咱们把姑娘接回家来,不管有什么病,出钱给她医治便是。若是您老人家不管,姑娘这条命大约就丢在了大阮。”
费嬷嬷闭着眼睛想了片刻,方才对费五说到:“这个事儿咱们只能装着不知道,不能在主子面前问东问西,对忍冬没有一丝儿好处。你去寻忍冬她舅舅,包上二十两银子,叫他悄悄去大阮,看能不能与菖蒲说上话,打听些确切的消息。若能见着咱们姑娘一面,那自然是最好。”
费五连连点头,媳妇儿已然从后头捧出银子,又换了身衣裳道:“我与你同去,也好生嘱咐我兄弟几句,叫他务必上心。”
费嬷嬷眼瞅着儿子与媳妇儿星夜出门,一颗心依旧是牵肠挂肚,又趁着黑摸回芙蓉洲里,第二日装做无事人一般,依旧侍候在瑞安前头。
八月节过后,不久便是何子岚姐弟的生辰。
宫里头照旧对这对姐弟漠视,尚宫局那边毫无动静,唯有德妃娘娘私下里送了她们姐弟一桌席面,另赏了何子岚几件首饰,赏了何子岕一方端墨。
长安宫的桂花树下,小环快手快脚摆好了席面,何子岚特意捧出自己春天里自酿的杏酒,替何子岕斟了一大杯。姐弟二人相对而坐,先将一盏清水洒在阶前,算是敬了她们的母亲。
何子岚再夹了块丝滑的牛柳搁到何子岕面前的骨碟里,唇角含了丝疼惜的笑容:“七弟多吃一些,今日是我们两个的生辰,母亲在天之灵瞧着咱们成人,还不晓得有多开心。”
何子岕吃菜不多,却又请小环将自己面前的杯盏添满,冲何子岚粲然笑道:“姐姐说得很对,这样的好日子,咱们也该开开心心。我借花献佛,敬姐姐一杯。”
琥珀色的杏酒盛在高颈玻璃瓶中,匀净的颜色澄澈而透明,口感又是酸甜入味,何子岕连饮几杯,由红似白的面庞上竟添了丝春色,冲何子岚笑道:“本以为只是果酒,姐姐这佳酿却有些后劲,如今身上到酸酸的。”
何子岚素日只是浅酌低尝,并不晓得杏酒醉人,见何子岕脸上有了红晕,忙命人去熬浓浓的醒酒汤给他喝。只怕他回去身上不舒坦,又推着他道:“我这长安宫里也没有外人,你去睡个午觉,等我亲手擀面给你吃,可好?”
瞧着姐姐一脸关切,何子岕亦是为这难得的亲情所染,当下微笑着点头,果然随着小环进去眯了一眯,醒来便闻到外面一股葱油素面的香气扑鼻。
何子岚手上托着着乌木托盘,里头盛着两大碗金黄的鸡蛋面,每碗面上头都卧着一个白白胖胖的荷包蛋,笑嘻嘻捧到何子岕的面前,又将拿杭椒与青萝卜拌的小菜搁下,这才与他各自坐在了炕桌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