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嬷嬷心间美美地盘算着,自然而然便对何子岕说了出来。
何子岕晓得高嬷嬷时时刻刻将许家放在心上,只是那一句光复门楣的话却是连想都不敢想。先帝已然盖棺定论的案件,漫说以他这不尴不尬的身份无法插手,便是日后的太子登基,只怕也翻不得这多年前的旧案。
唯有天下改朝换代,百废待兴之时,许家或可有一丝转机。何子岕微微苦笑着,止了心间的天马行空,重又将思绪拉回到现实。
他随手拔下颗菜畦边婆婆丁的嫩枝含在嘴里,与高嬷嬷推心置腹地说道:“若为着长远打算,自然是出去就藩,远远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只是那样就单留了六皇姐一个人在宫里,以她那样怯懦的性子,又不得父皇眷顾,我怎么放心她一个人?”
何子岚自打当年上元佳节出过一回彩头,还得了仁寿皇帝赏赐的绿绮台,阖宫都以为会苦尽甘来,谁曾想过不多时,仁寿皇帝便好似又忘记了自己这个庶女。
帝王心猜不透,虽说如今由德妃娘娘偶尔眷顾一二,却终归没个像样的靠山。
何子岕冲挥手将小豆子斥退,与高嬷嬷坐在篱笆墙下喝茶,闷闷说道:“今日也与嬷嬷说几句心里话,我这心里整日像压着块千钧巨石,闷得透不过气来。我这一辈子庸碌些到也无妨,唯有姐姐叫我放心不下。”
高嬷嬷将冲泡着金银花的茶壶里重新续满水,抬手替何子岕斟茶,一双浑浊的眼眸中透出些犀利,有精光一闪而逝,却是微微笑道:“殿下这话是怎么说?”
何子岕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冲高嬷嬷道:“您瞧瞧至善皇姐的仪宾,对她简直惟命是从,只为皇姐的背后有父皇这棵大树撑腰。您说我姐姐有什么?再过得两年,父皇随意为她指了婚,娘家连个能出头的人都没有,还不是任人欺凌?嬷嬷,我思来想去,不敢去争外出就藩,还不若就这么守在京里。”
相依为命的姐弟都晓得尽心尽力为对方打算,偏是何子岕平日受高嬷嬷影响,对仁寿皇帝颇多失望,行为处事难免有些偏激。
高嬷嬷望了望何子岕因为饮酒而微微带了些春色的面庞,似是下定了决心,扑通一声跪在他的前头:“殿下,事在人为。您若想永久打消这些顾虑,也不是没有法子。奴婢有些话藏了多时,也想与您打开心扉说上一说,咱们可否去您的书房里说话?”
何子岕的外书房平日少有人去,是他打理些机密东西的地方,听见高嬷嬷如此说,何子岕不由挑了挑眉,本有的三分酒意大多全消。
“嬷嬷请随我来”,何子岕立起身子,一手扶住了高嬷嬷的臂膊,搀着她便要往书房走去。
高嬷嬷却挣脱了何子岕的搀扶,冲着他恭恭敬敬行礼说道:“殿下您先行一步,奴婢回房取些东西拿给您过目,这便回来。”
何子岕不晓得高嬷嬷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好与她在地头分手,自己先往书房走去,又吩咐小豆子在外头等着高嬷嬷。
何子岕的书房里摆着一张不晓得从前谁用过的鸡翅木卷草彭牙大书案,有些地方已然有着斑驳的油漆脱落,却仍旧不失古拙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