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穿透了厚厚的云层,久违的金芒倾斜直下,灿灿的阳光映在李嬷嬷脸上,她沟壑树皮一般的脸庞上浮现出慈祥的笑意,宛然淳厚的长者。
秋香自然记得这是谢贵妃跟前有头有脸的嬷嬷、长春宫里的红人,她赏给自己的那个精致荷包如今正好端端揣在怀里,预备着拿出宫去送给妹妹。
李嬷嬷端着些笑意冲她招手,还亲亲热热说道:“到与你这小丫头投缘,在这里也能遇见,这是急急忙忙要去哪里?”
秋香便赶着几步上前屈膝行礼,恭敬地答道:“回嬷嬷的话,宫里刚刚放了月例银子,正逢着奴婢今日休沐,便将这银钱送回家交给父母。”
“你这小丫头到有些孝心,前日方才拿到手,今日便记挂着家中父母双亲”,李嬷嬷啧啧赞叹,到从袖间摸出两个银裸子,递到秋香手上:“这是嬷嬷赏与你的,一并拿回家去过个好年。”
金灿灿的阳光下,两串玲珑剔透的银锞子格外晃着秋香的眼。她又惊又喜,却不自觉地摆手推脱道:“奴婢谢过嬷嬷的好意,只是前些时嬷嬷已然赏给奴婢个荷包,如今哪里敢再要嬷嬷的东西?”
李嬷嬷的笑意愈加慈祥敦厚,她拍拍秋香的手道:“宫里头似你这般孝顺又懂事的丫头当真不多,嬷嬷瞧着你便心里喜欢。”又佯做生气地将银祼子往秋香手中一放,故意嗔道:“长者赐,不可辞,你入宫时便没有学过这个规矩?”
秋香半推半就接了两串沉甸甸的银祼,已然是心花怒放,一张皎洁的小脸上露出欢喜的神情。她恭恭敬敬给李嬷嬷磕了头,这才疾步往宫外走去。
陶灼华赶在小年之前又去了一次陶宅,与老掌柜商议了些过年的事体。
老掌柜将从前自青州府运来的迎春打理得十分仔细,如今沐雪而绽,金黄的花蕊恰似丹桂芬芳。他恭敬地对陶灼华说道:“表小姐的院子已然预备停当,老奴这几日便指使着奴才们将花搬过去,一切依旧是您当日在陶府的模样。”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陶灼华本是念旧念到极致的人,闻得老管家如此苦心,不觉露出抹感激地笑意。她起身冲老管家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您老太过客气,如今舅舅不在,您便是陶家的主心骨,能悄无声息地将家产转到大阮,您老是大功不可没,等舅舅回来还不晓得怎样欢喜。”
老管家摆手连称不敢,领着陶灼华去瞧陶家新起的祠堂。
昔时从大裕避祸而至,老管家将陶家所供的祖宗牌位原封不动搬到了大阮,如今祠堂里松柏森森,里头黑漆的供桌端然摆放,擦拭得油光可鉴。
牌位前燃着一盏一盏的长明灯,香油纸烛一应俱全,一切依旧是旧时模样。唯独在最下首多了陶婉如的牌位,墙上也多了陶婉如的画像,令陶灼华悲喜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