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如此大相径庭的态度,一秋与半夏都是始料不及。
此时『色』不早,一秋匆匆去御膳房传话,顺待将司膳开出来的播把一把关。半夏便指使着太监往礼部送信儿,传了瑞安赐宴吉庆殿的口谕。
吉庆殿上的晚宴规格并不高,李隆寿托故并未出席,只命常过来致了歉意。瑞安也只遣帘朝礼部尚书、礼部侍郎等几位陪客,酒过三巡便渐渐接近了尾声。
何子稍有几分酒意,乘了一顶笼着月白纱缦的步辇,带着豆子等几个随从,被半夏指派引路的太监宫婢簇拥着,往一秋替他安置的交泰殿行去。
瑞安身边这几个人都是办事得力,不过短短的功夫,交泰殿内便收拾一新,还笼着炉清心宁气的苏合香。
许是瞧过了何子的穿着,一秋晓得这位泰郡王喜爱素净,特意命人将殿内的帷幔承尘都换做极浅的玉『色』,被夜风一吹便是如水般的逶迤。
何子席间饮了几杯薄酒,身上沾了微醺的味道。他十分不喜,进了寝殿便命豆子侍候自己沐浴更衣。
重新换了身银线滚边的玉脂白云锦绘绣青竹寝衣,何子才有些疲惫地靠着大迎枕倚在了紫檀木的瑞云纹雕花榻上。他叫豆子熄疗,自往外殿去睡,自己却听着外头的虫『吟』切切,静静阖了双目养神。
自来只晓得女子的美貌是件利器,却不晓得男子的倾城比女子更甚。他抚过自己修长如竹的指节,忽然想碰到块通红的炭火,又慌忙抽回手去。
方才在净室中已然将那只手洗了千遍,何子却仿佛依然能清晰地瞧见今日黄昏时,那半老徐娘落在自己手上的朱唇印记。
胃间一阵不舒服,好似是席间那几杯清酒的酒意上涌,何子忍不住干呕了几口。却不愿开口唤人,自己探手拿过炕桌上温着的热茶漱了漱口,索『性』将半敞的窗扇全部打开,任由如水的月『色』筛进一地的积水空明。
“成大事者不拘节,成大事者不拘节”,何子在心内一遍一遍念叨着,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叫他羞愤的心情稍安。他咕咚咕咚灌下一杯凉茶,又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将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近六月的气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交泰殿地势高旷,夜风十分宜人。何子再往净室里重新沐浴,才稍稍收拢了自己的心,于二更时朦胧睡去。
日有所思,夜有梦里。何子此刻的想法马行空,梦里自然各种场景次第纷呈,也难辨孰是孰非。他好似梦见自己立在九重宫阙,再定睛细瞧,却又是万丈高崖。何子岚与他被一片浓雾所阻,在他身旁拼命的呼喊,想叫他退步抽身。
何子明明极想回头,双足却不受控制。他眼望脚下的万仞深渊,心里是一片惊涛骇浪般的惶恐,偏就挪不动半步。他只得眼望何子岚『露』出无奈的悲哀:“姐姐,我回不去,回不去了”。
“你回来、回来”,何子岚的呼喊声越来越凄厉,却在一瞬间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