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森冷阴寒的惧意又在苏梓琴心间盘桓,飘在半空的她瞧着何子岚从榻上翻身坐起,趿了红木脚踏上的鞋子,冲跌坐在地上的那个前世苏梓琴走去。
芙蓉洲间华烛影微,何子岚妖媚到极致的脸上挂着丝扭曲的笑意,与她在大阮所见的那位清纯少女迥然不似一个人。
何子岚拖曳着长长的红绫绡金纱罗裙,轻轻挑起了前世苏梓琴的下颌,身浮半空的苏梓琴瞧见地下的自己惊悚地圆睁着双目。
便在这陡然之间,苏梓琴从睡梦中惊醒,那股深藏心底的惧意与寒凉又如影随校从未相忘的熟悉感在这一刻又呼啸而至,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涔涔而下,前世里曾经忽略的画面却渐渐清晰。
那一日何子岚守着瑞安轻佻地挑起苏梓琴的下巴,瑞安脸上却是一幅顺理成章的表情。方才的睡梦里,苏梓琴分明瞧见何子岚低头与自己话时,她喉间突起的一块和嘴唇上头淡淡的乌青。
真假莫分、雌雄难辨。苏梓琴苦思了多日未果,今夜终于醍醐灌顶。她一骨碌翻身坐起,也不招呼在外头值夜的芸香,自己忙忙挑亮疗,便就急匆匆磨墨,再摊开张雪浪纸给陶灼华写回信。
“一雌复一雄,双燕入紫宫”,以为只有戏本子里才有的故事,如今便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边。怪不得自己在大阮见到何子岚时并没有奇怪的感觉,反而那一夜何子从自己身后走过,心间的不适感那样强烈。
前世里被瑞安杀掉的大约是何子岚那个替死鬼,而顶着她的身份与瑞安苟且厮混的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何子。这样便能解释瑞安为何对一个无权无势的六公主独独青睐,不仅大肆封赏,还许她自由地出入在芙蓉洲间。
想是何子芥自己也晓得自己做事龌龊,不愿往后顶着骂名,因此才假托了亲姐姐的名字苟活世间。
苏梓琴愈想愈觉得自己已然触到了事实的真相。她笔走龙蛇,这封信写得分外流畅。将写好的信好生吹干,先用牛皮纸的信封压上火漆,苏梓琴再极心地套了个碧云春水的信封,又描了与陶灼华约定的记号,这才推开窗扇呼吸着外头的夜风,心间透出丝舒畅。
寝宫里悉悉索索的动静惊醒了外头值夜的芸香,她心地端着着黄须流苏的兰纹四角宫灯进来,见苏梓琴立在窗前,忙搁疗上前为她披衣,心地劝道:“娘娘,如今已然有了秋意,切不可贪图凉快着了风寒,奴婢扶您榻上歇息吧。”
苏梓琴摆摆手,只将方才披上的绛红银边披风裹了裹,身上却不觉得冷。她吩咐芸香道:“瞅着明日父亲下了早朝,便请他来我这里一趟。”
沉香与芸香两个丫头前世里随着苏梓琴历经坎坷,主仆几个始终相依为命,因此今生的苏梓琴也敢对她们大胆托付。芸香深知自家的皇后娘娘早与瑞安离心,一味沉静地应道:“奴婢省得,明日便在老地方等着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