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不到一个小时,梁穗就送来会议记录。
宁苏意翻了翻,有点事想找高修臣请教一下,便拿着资料去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不料里面传出说话声。
按说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应当很好,能如此清晰听见里面的人交流的声音,实则因为门没关严实,底下被不知是谁掉落的一支钢笔卡住了,玻璃门恰留了一指宽的缝隙。
宁苏意不欲偷听,转身要走的时候,冷不丁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高修臣的助理在汇报:“我根据资料上的地址去了一趟延城,找到那户人家核实情况,出生年月对不上,一些经历也有所出入,因此断定他不是老爷子的大儿子宁宗城。费心排查了这么久,哪知又落了空。”
“不是第一次出现找错人的状况,没什么,继续调查就是。”高修臣的说话声伴随着翻阅文件的纸张哗啦声。
“宁总如今快五十了,那他大哥不得五十多岁,找到又能怎么样,还能让他回来继承家业?”
高修臣拧眉,不虞道:“以后这种话别说了,出去吧。”
助理看见他面露愠色,自知失言,连忙噤了声,走出办公室。
宁苏意回过神,仓皇往后退了几步,当助理拉开办公室的门,她恰好往前走几步。助理一愣,点头打声招呼:“宁……宁总。”
里面高修臣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笔:“让宁总进来。”
宁苏意走进去,目光在他脸上打量,他在暗中调查她那个失踪多年的大伯,十有八|九是受了爷爷的嘱托。
高修臣让她坐,给她倒了杯茶:“头一天进公司还习惯吗?”
宁苏意愣了一下,讶异于他语气里的熟稔,有些许不自在。高修臣大概看出来了,笑一笑说:“宁董特别叮咛,让我务必在公司照顾好你,你要是受气受委屈,他回头是要对我施压的。”
宁苏意牵了下唇,淡淡一笑,没接他的寒暄,说起正事。
高修臣坐到对面,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腿间,与她聊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说完抬起腕表看时间:“不早了,请你吃顿饭吧。”
宁苏意欲婉拒,却禁不住想要多了解一下这个人,便点头答应下来。
她对宁城的食肆不熟悉,自然是由高修臣拿主意。他给一家私房菜馆的老板打了个电话提前订位,而后开车载她过去。
“在英国读书好玩吗?”
在包间里落了座,高修臣与她随意闲聊。
宁苏意喝着刚沏好的碧螺春,说:“谈不上好玩,跟国内大学也差不多。”
“我在国外交换过一年,感觉比国内自由一些,不过课业上要严格许多。”高修臣笑说,“回想起来,还有点怀念读书的时候。”
“你在哪个学校交换?”
“哥大。”
服务员恰在这时推门进来,端上来几盘菜,奶油培根贻贝、荸荠虾球、秋葵云腿炖竹荪、煎酿金枪鱼春笋卷,还有一盅鸭汤。
高修臣略一伸手:“尝尝,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方才点菜,宁苏意以不了解这家菜馆为由,全权交由他来决定,他点了几道菜,口味都十分清爽,符合女孩子的喜好。
宁苏意夹了一箸,称赞他挑的地方不错,菜的确做得很美味。但实际上,她并不是很喜欢清淡的口味。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虑,隐隐有种高修臣在博她好感的错觉。就算她爷爷曾在他面前提过让他多加关照,私底下的场合,他倒也不必面面俱到,如此讨好,反让她无所适从。
宁苏意无声喟叹,有些后悔答应吃这顿饭了。
高修臣递了几个话梢,见宁苏意似乎兴致缺缺,不大热衷聊生活琐事,便一转话锋聊起公司内部的情况。
宁苏意果然摆出正色,听得认真,期间搭腔不断,偶尔主动提出疑问。
高修臣摸准了她的脾气,对于她的疑惑一一耐心解答,两人有来有往,这顿饭吃得算是和谐。
饭后,高修臣提出送宁苏意回家,宁苏意并未拒绝。
两人走出私房菜馆,高修臣整了整表带,问:“你下午是不是听到我和助理的谈话了?”
宁苏意怔了一下。
高修臣暗道一声果然如此,下午他在门边发现那支不慎遗落的钢笔,再结合宁苏意那时审视的目光,便猜到她大抵是听到了他与助理的谈话内容。
“听到也没关系。你是宁董的亲孙女,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更清楚,宁董的心病就是那个流落在外的儿子。”高修臣上了车,手搭着方向盘,扭头看她一眼,“宁董对我有恩,我从研究生时期就在他手下工作,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他将这件事郑重交付给我,于情于理,我都要不遗余力给他办妥。”
宁苏意坐在副驾驶座,看着他的眼睛。
薄薄的眼镜片上反射一层夜里路灯的浅淡灯光,依稀窥见镜片底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她才发现,高修臣也是狭长窄薄的单眼皮,与井迟却截然不同,井迟的眼眸有点像小鹿,时刻明亮澄澈,高修臣则是让人望不见底的幽幽深潭。
“你其实没有必要跟我解释这么多。”宁苏意说。
高修臣轻笑,有些自嘲的意味:“这不是看你一直对我戒备,担心你误会。”
“我……”
宁苏意想要辩驳,奈何被他一针见血地戳中心思,落了下风,辩解的话如同被扎破的气球,消无声息就瘪了。
原想借这顿饭深入剖析高修臣这人,结果反被他看得透透的,宁苏意胸中泛起一股说不上来的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