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上下灯火通明,大概除了最小的那一个,没人睡得着。
邰淑英闻声,披上外套从房间出来,撞见正从楼上下来的宁宗德和宁屹扬。
宁屹扬紧抿着嘴,心下忐忑难定,背脊笔直地走进书房。
邰淑英迎上宁宗德,问他出什么事了。
宁宗德摇摇头。
邰淑英心中挂碍宁苏意,问:“那酥酥她……”
宁宗德说:“听老爷子那边的人说,事情尚可转圜,你且安心。”
邰淑英刚想松一口气,书房里就传来瓷器砸碎的声响,吓了她一跳,压低声惊呼:“这、这是……什么情况,用不用进去瞧瞧?”
宁宗德拉住她,示意她别掺和。
回来的路上,老爷子几欲呕血,始终不发一言,比那时在办公室里枯坐等人还要沉寂。他虽不明所以,但自觉兹事体大。
宁宗德看一眼书房紧闭的门,大脑里冒出个模糊的猜测,却不敢往深了细想。
一门之隔,老爷子拉出文件袋里的一沓资料,甩在宁屹扬脸上。纸片雪花似的扬起又落下,散落一地,连同摔碎的瓷杯碎片一起,化作一片狼藉。
宁屹扬闭了闭眼,低头去瞧,那些字手牵着手在眼前跳舞,他一个也看不清。
老爷子当真悲痛到极致,手指都在颤抖。
若不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叫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眼前一派正直的孙儿竟联合公司的高层,要拉自己的亲妹妹下马,不惜以牺牲公司名声为代价。
他以利益和权位相诱,昧下那批药材的钱,以次充好。有高层作保,所有程序正常,落在明面儿上,只会是宁苏意担责。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抖着手一巴掌扇过去,字字重若千金:“我一生坦荡,怎就养出了你这么个走歪魔邪道的孙子!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拿整个公司陪葬!你怎么就如此犯浑!”
宁屹扬生生受了一巴掌,嘴角染上血丝。
“那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下得去手?啊?”老爷子后退两步,手掌住书桌边沿,拇指碰到桌上一方白玉镇纸,一时气急,抄起来砸到宁屹扬脑门上。
他额角登时被砸出个口子,鲜红的血顺着脸往下淌。他垂着眼,始终未置一词,连动一下也不曾,即使流出来的血快要糊住眼角。
老爷子泄了力,跌坐在太师椅上,拿手指着他:“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叫我再看到你,我没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孙子。”
他懒得过问那四千万到底去了何处,首要任务是如何拯救明晟的困局。
宁屹扬出了书房,对上宁宗德夫妇看过来的错愕眼神,他偏头避开,走出大门。
老爷子没从里头出来,宁宗德也不敢上前去触霉头,催促邰淑英先回房间睡觉,他自己在外边等着。
宁老先生一只手搁在桌沿,垂头,额头抵住手背,佝偻着背重重喘气。
自打安排宁屹扬进公司,他便盘算着将来让他承接大任,没曾想算计一场,到头来满盘皆输。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决,倘若没人顶下所有责任,宁苏意无法脱身。可若是把宁屹扬推出去,他将来到了地底下,如何跟妻子交代?
——
三天后,宁苏意被放了出来,踏出大门的那一刻,阳光刺眼,她抬手遮在额前,挡住眼前的光线,微眯着眼看脚下台阶。
身上的衣服还是她被带走时穿的那一套,浅蓝衬衫搭配布料精良厚实的深棕色西装,上面添了好些褶皱,显出几分狼狈。
将将踏下去一步,一个身影冲过来,攥住她手臂往自己怀里一拉,下一秒,宁苏意被包裹进一个温暖干净的怀抱里。
那双手臂紧紧地箍住她,手掌按在她后背的肩胛骨,一种要将她嵌进自己身体里的力度,几乎让她喘不上气。
耳畔,井迟的声音轻缓地落下来,抚平她心头所有的不安和慌乱:“没事了,酥酥别怕,一切有我。”
宁苏意心态还算平稳,这是在出来之前。
此时此刻,不知是被这过分令人沉溺的怀抱感染,还是被他话语里难掩的深情所触动,难得的,生出两分委屈的情绪,眼眶又干涩又滚烫。
她嗅到熟悉得让人安心的味道,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酸酸胀胀。
“井迟,你先放开我……”
宁苏意感觉,他再不退开,自己真要呼吸不过来了。
“我不放。”井迟倾低脑袋,下巴蹭到她发间,呼吸间带出一股股热气,手臂越发搂得紧,“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开。”
宁苏意微张着嘴唇呼出口气,好像,她也有点贪恋这个环抱的温度,听着他胸膛里急促又紊乱的心跳声,十分悦耳。
井迟的语气比她还委屈:“你知道我多有担心你吗?”
我想,我知道。宁苏意终是闭上眼,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抱住他的腰,掌心里也是他身体的温度,真的好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