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宛将冯管家请进小书房,等茶的功夫里,两人相对无言,偶然对视上,马上双双移开眸子。
尴尬无比。
钟宛心里有愧。
年少时太不是个东西,住在郁王府别院那半年,钟宛没少给冯管家添麻烦。
严管家亲自沏了一壶好茶送了上来,钟宛给他递了个眼『色』,严管家带着其他仆役下去了。
钟宛自省近日的言行,不知道得罪了郁赦什么,劳动他半夜了派人来府上。
还特意派了自己最怕的冯管家来,是让他来骂自己的吗?
钟宛让茶,试探道:“可是……郁小王爷有什么事要交代?”
冯管家忙摇头:“不是,我是特意趁着世子睡下后,偷着出来的。”
钟宛心道那您可太不避嫌了,面上老老实实道:“哦,这样。”
冯管家问钟宛:“待过了万寿节后,钟少爷是不是就要随着黔安王回封地了?”
钟宛没打算回去,但说:“自然。”
冯管家叹了口气。
钟宛抿了一口茶,小心翼翼道:“冯管家是嫌我走的太晚?”
冯管家忙摇头:“没有没有,钟少爷多心了。”
冯管家慢慢道,“钟少爷这一去……大约不会再回京了吧?”
钟宛点点头:“自然。”
冯管家目光复杂,好一会儿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钟少爷能不能看在老奴也曾看顾你一二的份上,照应一二?”
钟宛道:“您说。”
冯管家左右想了半天,紫涨着老脸道,“钟少爷若是无事,能不能……在京中略住一住?”
钟宛差点就脱口说求之不得了,但为了套冯管家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故作为难道:“不好吧。”
“我在京中早就没亲人了,且身份尴尬,每每同故人相见,彼此都难堪,还有就是……”钟宛看向冯管家,“之前郁小王爷将我拐到府上的事您大约也清楚的,说实话,我现在很怕他。”
“正要说世子。”冯管家苦笑一声,“明人不说暗话,世子这些年的情况……钟少爷必然已经知道一些了。”
钟宛心里转过千百个年头,嘴上还是滴水不漏:“只听说,世子『性』情变了一些,不似少时温和了。”
“岂止。”冯管家愁断了肠,“我同少爷交个底,世子能活到今日,实在是……实在是不易了。”
钟宛心里焦急,脸上一切如常,故作讶异道:“郁小王爷上有皇帝庇佑,下有长公主和郁王爷爱护,怎么会呢?”
冯管家似是憋了一肚子的话,他摇摇头:“天家之事,我说不清楚,总之……世子如今,是不能闲下来的。”
钟宛蹙眉:“不能闲下来?”
“世子只要一闲下来,必然要生事。”冯管家回想前事还会心悸,“而且每次都要闹出个大动静来……几年前,皇上带着宗亲们去秋猎,长公主担心流矢伤人,不许世子跟着,您猜如何?”
钟宛下意识觉得没什么好事。
冯管家后怕道:“世子甩开跟着他的人,没带弓箭没带长刀,就带着一把匕首,自己纵马进了猎场,出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血,万幸只是受了点轻伤,但谁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猎场里面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那次能活着出来是不是运气。”
“那年公主府中修缮园子,建了一栋三层高的栽花楼,建成当日,连皇上都去了,长公主内外照应着,没顾上世子,也不知世子看见什么还是听见什么了,自己走到那栽花楼楼顶上去了,他喝的半醉,坐在扶栏外面!这一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那人可就没了!长公主被吓得差点厥过去,还是我们王爷镇定,让几个身后好的侍卫慢慢的上了楼,将世子带了下来。”
“还有一回,也是世子一连多日无事可做,听说五皇子府上新来了个驯蛇的艺人,他去五皇子府上看艺人吹曲儿御蛇,不知怎么的,世子自己抓了一条毒蛇摆弄,被那毒物一口咬在了手臂上!幸好那蛇毒不能要人命,且太医救治得当,不然……因这个,五皇子被皇上申斥了好一顿。”
“这些事说都说不完,世子这些年……步步走在刀刃上,若不是皇上和长公主盯的紧,不知要出多少事了,总是如此……只要连日没事做,世子必然如此,老奴……日日心惊胆战。”
钟宛死死的攥着椅子扶手,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语气自然些,“郁小王爷他……如此不爱惜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冯管家端起放凉了的茶喝了一口,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
“您今天来找我,想来是对我有几分信任的。”钟宛低声道,“您让我帮忙,我自不敢辞,但我得知道该怎么帮吧?”
“给他找点事做就好。”冯管家忙道,“分一分他的精力,别让他腾出空来折磨自己!”
钟宛犹豫道:“你确定……我能分了他的精力?”
“能!”冯管家确定道,“肯定能!钟少爷不知,世子对您的事最较真的。”
钟宛干笑了下,并不信。
“您抬举我了。”
冯管家忙道:“这话是真的!少爷可记得那次,那个姓沈的知州进京述职?他来府上打秋风,世子当真就答应了他的请!虽然那知州走后,世子发了一顿脾气,还借故去找了四皇子的不痛快,同四皇子吵了一架,但我看得出来,世子那几日心里非常舒坦!”
钟宛哭笑不得。
郁赦在京中替钟宛遮掩,默认了两人私情的事,是钟宛心头的一个疙瘩,每每想起来,钟宛心里都半酸半苦,想跟郁赦问个清楚,但有觉得很没意思。
如此自作多情,何必呢?
钟宛抬眸看看冯管家,狠了狠心,“那我有件事想问……”
冯管家忙道:“少爷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