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牙看着场务走了,身旁的助理小心翼翼递上蜂蜜水:“您……”
“快,”陈淼一把抓住助理的手腕,目光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快给赵小姐打电话,告诉她,今晚老地方!”
助理连连点头说好,陈淼这才松开手,瘫坐在折叠椅上。
直到被助理扶着去了场地,她才捡回了些许理智。
看钟遇雪的眼神,越发带着恨意。
钟遇雪早已经屏蔽了她的一切动作表情,只专注地跟陈侗又对了一遍台词。
这场戏是接着上一场戏进行的,卢雪玉拿剑逼问嫡母,下人们慌忙去请国公爷,卢俦又惊又怒的赶来,正瞧见了卢雪玉大喊大叫着提剑要砍谢含嬿的一幕。
“孽障!”卢俦大步踏进正堂,目眦欲裂,“还不给我跪下!”
陈淼心神不宁,混乱中压根没听见陈侗的台词说了什么,只下意识被吼得一哆嗦,手中的剑拿不稳,哐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立刻有侍卫冲上前去,把卢雪玉按跪在地上。
这时候原本应该是陈淼的台词,可是她一个字也记不起来,只能哆嗦着死死咬牙。
孟津刚要喊停,却又被邹炳年挡了回去。
钟遇雪轻轻颔首,陈侗会意,立刻跳过了卢雪玉的台词,疾步冲到面色苍白的谢含嬿身侧,焦急道:“夫人可有受伤?”
谢含嬿平息了一下呼吸,平静地避开了卢俦伸来的手。
卢俦面色一僵,但还是沉声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不必了。”
谢含嬿冷声打断,两人间的空气顿时僵住了。
她却似乎全然不在意,只自顾自地寻了张圈椅坐下,倒上一盏茶,抿了一口,竟把卢俦晾在了堂中。
卢俦面色黑沉,强压怒意大步上前:“夫人这是何意?”
男人高大的身形挡了光,谢含嬿轻轻拧眉,起身另换了张椅子坐下,丝毫不去看卢俦僵硬地脸色,只淡然道:“国公爷请回吧,朝中诸事繁忙,后宅之事,妾身万万不敢劳您忧心。”
卢俦见她这般,知道来硬的不行,便又放软了口气温声道,“夫人何出此言?你我夫妻一体,何须见外至此!孩子不懂事慢慢教就是,夫人……不必动怒。”
卢雪玉年过十五,连刀砍嫡母的事情都做得出,还有什么不懂?
到了卢俦口中,却成了需要慢慢教的孩子。
谢含嬿不言语,嘴角却慢慢勾起弧度得宜的一抹笑意。
卢俦知道自己这位续弦夫人的漂亮,尤其她轻轻抿唇笑起来时,明妍如牡丹初开,艳冠京华。
然而此时这样的笑,他看在眼中,却只觉得莫名讽刺。
谢含嬿望着他,微笑凝定不改:“老爷,您若十年前同妾身说这番话,我大概……”她微微一挑眉,轻声喃道,“是会信的。”
声音很小,卢俦却字字听得清晰。
在外说一不二的赵国公,攥紧了拳,手臂上青筋凸起,拼命压着怒气。
孟津呆滞地看着剧本,张大了嘴。
“这……”
这俩人直接改剧本啊?!
这时候不应该是……是卢俦叫人把二小姐拖下去才对吗?
他傻了眼地去看邹炳年,邹炳年却老神在在的盯着监视器,完全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
……行吧。
孟津泄气坐下,屁股还没碰到凳子,就听见身后有人冷不丁的一声感叹:“啧啧,还是这样演效果好啊!看来也不全是个草包。”
孟津吓得瞬间窜了起来,看清来人又把自己摔回了凳子。
年轻姑娘非常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轻车熟路地拖了张椅子,坐在邹炳年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监视器。
“卢佳瑶!”
孟津气愤地往那姑娘面前一站,胖胖的身躯正好挡住了屏幕,“上次我告诉过你没有?进来吱一声,吱一声,别总像个鬼似的飘进来吓人!我说你……”
“吱。”
姑娘很敷衍地吱了一声,立刻伸手拨开他,“行了行了,让让啊,乖!”
孟津:“……?!”
邹炳年忽然问:“怎样?”
卢佳瑶说:“很好。”
监视器中的画面,已经完全脱离了既定的剧本。
这里原本应该是谢含嬿又一次冷眼离开,夫妻之间隔阂更深一重,而现在被两人改成了第一次正面冲突,细想之下,对于即将到来的高潮剧情,算是个恰到好处的铺垫。
“谢含嬿!”
卢俦低喝,森冷的目光中压着风暴。
一旁优雅矜重的女子却依旧从容,轻轻拨开了茶叶沫,吹散了漫开的热气。
红唇附白瓷,瞬间刺伤了卢俦的眼睛。
“谢、含、嬿!”
卢俦猛地上前一步,又唤了一次妻子的名字,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下人们个个如惊弓之鸟,屏息凝神,低头不敢言。
谢含嬿却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只是冷漠地看着濒临暴怒的卢俦,像是在看街边撒泼的流氓闲汉。
这时两人已经完全入戏,满是寂静,剑拔弩张,卢佳瑶忍不住赞了声好。
男人最伤自尊的不是女人彪悍撒泼,而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妻子全然不在乎自己——不要宠爱不要倚仗,自然也不在乎自己的好恶喜怒。
尤其是封建社会中被男尊女卑思想长期浸淫的男人们,大都希望妻子就是菟丝花。
只能柔顺,只能依附,或者你甚至可以做河东狮、可以叫他传出个惧内的名声,但唯独不能让他觉得,他可有可无,你离了他照样能过得更好。
而这些,谢含嬿全中。
或许十年前的卢俦会得意她的听话懂事,可以顺从地让方氏的孩子养在生母身边;
五年前的卢俦会窃喜于她的贤惠大度,可以让他一个接一个的女人抬进门,让侍妾们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
然而如今的卢俦却已经明白了——她哪里是贤惠大度、三从四德?她分明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甚至自己在她心中的身份,恐怕还不如那个一品诰命的头衔来的重要!
这些不仅让卢俦挫败,更让他屈辱和恐慌。
十数年积攒的怨气一朝爆发,卢俦已然失去了理智。
他狠狠抓起谢含嬿的衣襟,挥手一巴掌打在了夫妻十余年的女人脸上。
“啪——”的一声,满府皆惊。
卢俦双眼发红,胸口剧烈起伏,像只暴躁的狮子。
陈侗那一巴掌收着力气,落在钟遇雪脸上其实很轻,但当他松手的时候,钟遇雪恰能借力摔在地上,看上去就像是被一巴掌打翻在地一样。
钟遇雪落地时也用了个巧劲,侧身一撑,没摔得太重,给人的直观感觉却是摔倒后重重一颤。
监视器前的邹炳年和孟津对视了一眼,均有些惊奇。
镜头里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推一摔完成得极为漂亮。
陈侗镜头经验丰富,会些小技巧不奇怪,可钟遇雪一个新人,怎么能配合得这么顺畅?
金钗玉环散落满地,女子发髻散开,青丝凌乱,纤瘦的身子撞在硬冷的地面上,挣扎了几下,都没能撑起身子来。
卢俦似是陡然惊醒,不可置信看着到底的妻子,又颤颤地转向自己的双手。
他下意识地冲上前去,想要将倒地的女人扶起来。
然而谢含嬿却先他一步撑起了身子,水葱般的手指撩开额前的头发,望着他,极冷淡而隐约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