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叫鸿,字鸿鹄,母妃说,我是冲天而起的鸿雁,振翅百里,注定要高高在上。
年幼的我却不这么想。我年幼早慧,知道这皇宫你不只有我们一家四口,只是父皇与其他人也是一家人。
小小年纪,我就学会麻痹自己,告诉自己要知足,别什么都争什么都抢。
我有疼爱我的父皇,疼爱我的母妃,这世间最可爱的女孩是我的妹妹,有这一切,我就可以知足了。
至于皇帝的位置,那一定是为母后的孩子留的。
没错,我虽然是皇子,却是庶出,也不是年龄最长者,母后的孩子出生在我之前。
在我刚刚记事的时候,就听说皇后娘娘失去了她的一双儿子,而且已经失去许久了。
我为此感到惋惜,那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子,以后可是要继承父皇大统的。
不过没关系,皇帝和皇后总要在一处的,他们一定会有新的孩子。
如今皇上虽然爱着我的母妃。可圣心难测,皇上,怎么会不去爱他的皇后呢?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
而我的母妃再怎么美丽,再怎么得他宠爱,都不可能夺去皇后的地位。
我是这么以为的,以后我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我以为罢了。
就当我快要过三岁生辰时,母妃突然暴毙,自那时候起,我的心里多了第一个沉重而又无法抹去的心事。
父皇来了,他抱着母妃的尸首痛哭流涕。说是他对不起母妃。
妹妹哭着要父皇抱,父皇也如以往一样将他最疼爱的小公主搂在怀里。
他们父女两个哭得伤心,而我,站在一旁冷冷清清。
父皇走以后我问妹妹为什么哭,她说,母妃总是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睁开眼睛,再和她一起玩。
她就急哭了。
我听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父皇派了许多人,围住我和妹妹住的宫殿,以前常去玩的御花园,再也不能去了。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已经足够无趣,和可怕。
没想到,意外来的太快了。
父皇突然暴毙,就像母妃一样。
他似乎早有预断,在他驾崩之前,把一个男孩子令到我身边,说要他一辈子保护我,照顾我。
他是镇南王的独子,风家军的小主子,风行止。
可我更喜欢他的字,怀景,风怀景。
父皇去得太快了,太医来不及施以援手,甚至查不出病因。
那时候,我五岁。
只是实岁才三岁而已,才有我三岁登基一说。
皇宫里只有我一个皇子。这皇位理所当然,又无可奈何的落在我的肩上。
皇后娘娘,不,如今的太后娘娘每日勤俭上朝,搞得我每日天不亮就得起身,坐在那冷冰冰的龙椅之上,听着她和大臣们,你来我往。
我漠然听着,无动于衷。
这皇位本该是她儿子的,如今她却要坐在龙椅之后的帘子背后,替他儿子做那,万人之上的事情。
我和风怀景成了好朋友。可她总与我不同,我们一起读书,他总是比我知道的多比我知道的快。
我觉得他聪明,就乐意亲近他。
不亲近还好,亲近以后,就出大事了。
我原以为我作为一个小孩子,不会有人打我小命的主意,毕竟我这个皇帝只是一个名头。
哪里知道,他们一直在盯着我的性命呢。
他们行动时,风怀景在我的身边。
他也就比我大两岁,那时候才七岁的他在我的面前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他以一己之力,撑到御林军过来救驾,那时候,他满身血,却执意不肯坐在我身旁。
我长大了才知道,不要和她亲近就不该高高在上的坐在御辇之上。
风怀景重伤昏迷,他的父母冒死求见,镇南王妃见到儿子昏迷不醒,当场痛哭流涕。
求我,放他走。
我不想他走。
要是他都走了,我身边就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了。
可是太后似乎挺开心的,她说念在镇南王妃是母亲的份上,她答应王妃,把孩子带走。
我不准。
我求她,不要让王妃把他带走,为此我甚至同意她卑鄙的要求——让妹妹随她住进慈宁宫。
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两件事。
我百里鸿虽为皇帝,却亲手断送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幸福。
他留下了,为了离他近一点,我开口唤他兄长。
他看我的眼神却十分陌生,是了,是我强留他下来,他本是风家军的少主,他该在战场上如风飞扬。
可是因为我,他舍去了自己的翅膀。
我花了三个月,让他不再抗拒兄长这一称呼。
又用半年,让他答应“兄长”这一称呼。
我暗暗发誓,待我君临天下,我要将我辜负他的,一样一样,还回来。
可是我食言了。
不出三年,镇南王薨,同日,镇南王妃也去了。
我的兄长,遭遇了他这辈子最大的灾难。
风怀景原本是个爱笑的人,她笑起来的时候,宫里的小宫女都会红了脸。
他性情大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即便如此,他依旧对我很好。
他替我去看望妹妹,就连妹妹所受的苦难,也有大半是他告知于我的。
就在当天,我发了脾气。
说来可笑,一个做皇帝的发脾气,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小孩子胡闹。
他们都不把我生气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摔坏了御书房,所有的珍宝,从此以后,失去了保管皇帝,内库钥匙的资格。
因为太后说她心疼这些珠宝,还有名贵器具,我还年轻,不懂事,要是拿去以后磕磕碰碰,给弄坏了,以后无法见列祖列宗也不能和后辈交代。
我十分愤怒,我已经大了,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我抗争过,并没有什么用。
私库的钥匙再也不在我自己的手中。
为此我跑到风怀景面前,想要向他倾诉,我所受的委屈冤枉,可他只是沉沉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让我心惊肉跳。
是了,他是镇南王和王妃的儿子,血管里流淌着的,是他们的血液,是我所没有的,杀伐果断的血液。
他问我想不想抗争。
我毫不犹豫:“当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