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为什么呢，爱茵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陆奇把忧虑的视线拉回到战车上，接着月光，他隐约看到车里正襟危坐的男子，他手中把玩的权杖，还有脚边堆叠的那些书籍。

“蔡永大人。”陆奇终于开口说话了，他问：“你真的想做巫师皇帝？”

蔡永正在观察叛军攻城的进度，半天后回答道：“你这是废话，我说过，我此次行动是为了清君侧，清除陛下身边的小人，提拔忠臣，不让英雄落寞被陷害。”

“事到如今，咱们就不用藏着掖着了吧。”陆奇微笑道：“按照正常人的思考方式，皇帝，谁不想做。我身边的很多人为了官职和金币不惜身家性命，何况是一本万利的去当皇帝。”

蔡永不屑的说：“这么说，你是想当皇帝的了？少年人很有志气嘛，不过你的志气是不可能实现的，这只能算妄想，算不得理想。陆奇，这就是你打算跟我说的话？”

“我还没说完，蔡大人。”陆奇感到自己渐渐有了信心，他似乎把握住了一种只有他能控制住的节奏：“我记得曾经有一位伟人说过，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人们会冒险去做，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人们会冒杀头的风险去做。这种事适用于大多数人，当然您也适用于一部分。毕竟如果没有这种冒险精神，您也无法坐在司法部部长的位置上二十多年。”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即使利润扩大为百分之一千，当牵扯到某些原则性问题，或者根本性利益的时候，再不怕死的冒险家也会退缩。举个例子：一名大字不识的土匪，遇到空荡荡的城市会不管三七二十一，进去洗劫一番。一个富有经验的老将宁可小心提防，贻误战机也不肯轻兵冒进。人受过的教育不同，拥有的东西不同，他做事的方法也千差万别。”

陆奇把他大道理娓娓道来，看似平静淡定，但脸颊上不断留下细密的汗珠。

“同样是做残忍的事，富有涵养的人手段残酷，但内心仍留有底线。嗜杀成性的人是没有底线的，不到最后一口气断气，绝不会松口，他会坚持到五马分尸仍然不放弃抵抗。而您，是属于前者。”

“你是在劝我留有一线好做人吗？”蔡永差点儿要笑了：“如果是如此，我该答应虚龙的建议，直接去裂土封王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不！”陆奇提高音量，大声的说：“我是在劝你遵循您内心的想法：放弃吧！”

“什么！”

陆奇：“既然注定失败，您清楚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反叛不论成功还是失败，结局都将以您和您家族的死亡告终！”

蔡永以异乎寻常的冷静反驳道：“你如果说的是徐荣的援军，那我告诉你，我的军队将在半个小时内攻入巫师宫殿，那时候徐荣只怕连城门还没进呢！”

陆奇：“不，晚辈说的不是今天的胜败，而是明天！”

“您心里是知道的，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反叛。您想“清君侧”，但您畏惧皇帝的名义和智谋，您如果当上执政官，只是饮鸩止渴，把自己的脑袋时刻放在奥古斯都皇帝的刀下，因为其他的九大军团、赤焰家族都是能够杀死您的变数。您如果今天弑君，帝国风雨飘摇，蔡家为众矢之的，以衰弱之师，鱼龙混杂，离心离德，高塔、赤焰、古巫……诸族枭雄，群狼环顾，狮击鹰扑将蔡家分裂为碎片。蔡家会被永远的钉在叛乱的罪名上，受千夫所指、万世唾骂，他们会在巫师广场的侧面树立起您的雕像，每个经过的人都会向您吐吐沫，孩子会指着您的塑像说：看，那是个奸臣，那是个叛徒！连名誉都没了，那才是您的灭族之日。”

他喘了口气，说：“一场注定覆灭的叛乱，在茵迪斯帝国历史上留不下多少痕迹，您和您的家族灭亡后，会迅速有别的家族取代您的位置，瓜分您的财产。但换一条路呢，我们保证您和您家族的延续，以另一种卑微些的方式，而且还有加码。”

“……”

陆奇缓缓说出那两个字：“历史。”

“今晚的事只不过是一场误会，您做的是对的，皇帝身边，确实是有奸臣进献谗言，他们污蔑了蔡家，污蔑了您，您当机立断，力挽狂澜，杀死奸臣，保护了茵迪斯帝国。事后，您不慕功名，安然隐退，以享天伦，您的家族会迁徙到西境过富家翁的日子，您的孙子会繁衍生息，给您生下重孙子重孙女，而您，是巫塔的英雄，您的雕像该享受供奉和敬仰。您的名字在史册上不会是肮脏的代表，反而能完成青史留名，这，是一个读书人毕生的夙愿。”

以陆奇的资历和水平，理论是无法说服把生死置之度外准备的蔡永的，最终促使蔡永做出某项决定的根本原因，还是陆奇所说的“叛乱的结局”

蔡永本质上是个学富五车的学者，凡事务求周到长远，他更看重长远利益，掌握警卫队、柏林厄军团，控制黑权杖，无非都是为了自保和“位极人臣。”

取巫师皇帝而代之，也许他的心里是曾想过的，但从没准备好今天、立刻、马上动手。

他擅长布局和掌控，对脱离计划范围外的变故本能排斥，就算他有通过兵变掌握大权的机会，也会先建立一套稳定、可用的秩序，并一直努力避免置身于无法控制的混乱之内。

制造混乱、劫掠然后杀戮，那是土匪和强盗鼠目寸光才做的事。

土匪不会设想叛乱后的有几百种收拾残局时会遇到的困难，不会提前考虑拉拢谁、处置谁。

强盗更不会想到治理与重建，不会想后天吃什么，子孙后代用什么。

正如入门的棋手不会思考到五步外的棋路，不是高手不会在中局就判断出数十步后的败局。

蔡永有丰富的经验和智谋，陆奇点出了他最致命的要害：今天的兵变他有十分之一的概率成功，但不出三天，其他四大家族也会选择同样的道路：制造更大的混乱来浑水摸鱼夺取利益，他们唯一能采用的旗帜，便是“清除内乱，消灭反贼蔡永。”

往下的棋不管怎么走，他都会输掉，因为蔡家远远没到靠暴力就能篡位的水准。好比是十来岁的娃娃抢了家长的金子，走在大街上一般弱小，随时可能被人抢走金子，顺便杀人灭口。

但蔡永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是人都有侥幸心理，蔡永把未来看的很清楚，但他还是有一点点奢望，怀着近乎乞求上苍保佑的心态，继续观望局势。

从进攻开始大约半个小时后，城防箭楼里的箭矢似乎耗尽了，第一波攻城的警卫队也死伤过半，换来宫殿大门被撞击的七零八落的战果。

第二轮进攻将由主力军队完成，他们讲冲入巫师宫殿，在蔡琨和黑权杖指引下完成“清君侧”的壮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