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心里虽乐,面上却谨慎的很,她本来不是十分聪明的妇人,在人群间十分普通,终身的想法也不过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那一套想法,但这时她越发小心,生怕有人横空而出将自己的天降好儿媳夺了去。
因为心里种种说不出来的想法,方氏的脸上是难得的慈祥与和蔼:“既然这样,闺女,你先在我家住着,寄封信给你家里人,叫他们来接你。还有啊,这段时间你可别乱跑了,要是又被那群坏人逮到,那就糟糕了。”
这句话简直是方氏说过最聪明的话,一来,修书一封给她家里人,要是她家里人回信了,那就说明她所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是天降的福气,另外,这里离京城这么远,修书一封,那来回岂不得几个月,这几个月里叫这官家小姐在自己家里,与自己儿子日日相对,以自家儿子的品貌,不信她不会动心。
赵羲和将方氏的反应尽收眼底,她心里不禁淡淡一笑,这些盘算当然瞒不过她,不过这份爱子之心,倒也不能算错。这方氏到底是救了她,本性并不是个坏人,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儿子挣个好前途,人之常情罢了。
不过……叫她修书一封回去这种事,难道要写信回赵家吗,若是赵家真的派人来,那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她怎么会写信回去呢,那不是正中了方氏的盘算吗,到时她的那位好母亲,天下第一贤惠的贤妻薛氏来这里,更是乐于见到这样的场面,并且将她许配给这家人……
她对他们的了解,比他们想象中的多多了。
方氏还不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都被赵羲和猜了个正着,正焦急的催促着她去写信给家里,言辞之中的关切,居然比赵羲和自己还要着急。
赵羲和向她温文一笑,道:“这倒是简单,待我给家里修书一封,叫他们速速来接我。”
方氏勉强道:“也不用那么急,慢慢来就好。”
她心里担心起来,万一这家里的人快马加鞭的来了,也会给她不少的好处与赏钱,可那些老爷哪里就能看的上他们这样的人家,会把宝贝千金许配给自己的儿子呢。
所以这事一定要慢,慢慢的等赵小姐喜欢上自家儿子,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那倒还差不多,自己最多只能从旁暗示,可要是自己太急了,别人也不是傻子,还是不要太明显。
方氏在两相徘徊着,又道:“也不知道赵小姐家现在该多着急,赵小姐是该给他们写信报个平安才对。”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就算是赵羲和也挑不出什么错处,这里要是个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真的千金小姐,恐怕就真的相信了她的话,给自己家写信了。
至于赵羲和嘛,信当然是要写的,但是写给赵家,那却是不可能的。赵羲和行云流水的拿过了方式儿子用的笔墨纸砚,一会儿便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方氏认不得几个大字,只是觉得这字好看的紧,自家儿子写字念书自小就是被先生称赞的,好像也不如她。
不过自家儿子写的字,那就是天下最好的,方氏如是安慰着自己,或许是自己老花了眼,不会看。
其实方氏的儿子未必写的就比赵羲和差多少,甚至还要好些,只是当朝习字分家别派,彼此之间的风格差异明显,有偏好这家的,那就有喜欢另一家的,赵羲和所写的是前世京中女子偏爱的月娘小楷,婉约动人,她的字在京城的名家里也不够看,不过是中上的水准,在这里却是绰绰有余了。
也幸好方氏不识字,不然她很容易就能看出,这信中哪里有一句是讲自己在外面平安度过叫家人快来接自己的,分明都是一些祝贺之语,看起来华丽的辞藻,其实不过是一些无用的废话,这要是被人看到了,直接看了几句就会被当成废纸扔掉。
赵羲和封好这封信,才将它写上京城里的地址,地址写的十分考究,正是京城里那条达官贵人聚住的街,却是语焉不详的随便写了个同姓的兵部侍郎名姓,这样才写完。
方氏看她一切如常,丝毫不见慌乱,心里更是对她的说辞深信不疑,她没再说什么,便欣喜的拿着这封信走了许久寄过去。
民风淳朴至此,却又有些不切实际的妄想,赵羲和想,这大概就是各人的宿命吧。
等到方氏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刻,自家的儿子正坐在桌边做着饭,那扇门却关着,方氏一慌张,心想那赵小姐莫非是已经走了吗?
她神神秘秘的走上前去,问道:“衡泽,你见过那赵小姐没有?”
“赵小姐?”方衡泽被这称呼说的有点不着边际,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他家留下来的那个姑娘,当时夜深,就算是在全村人火把的映衬下也没将她的脸看的太清楚,这些日子以来又一直顾念着男女有别,连那个房间也不曾进去过,“还没有,她已经醒了吗?”
方氏看他这副无知无觉的样子,才深刻意识到什么叫作皇上不急太监急,她急道:“你是没有见到,那赵小姐的容貌,真是说成天仙也不为过了。”
方衡泽心里还是不在意,他没见过什么女子,村中的女人就这么多,纵使有许多的姑娘也曾脸红的向他说过些话,可是他只是无感。
他不喜欢这些女色之类,也不能想象那些人为什么会为了一个人而生死不能,在他看来,这些也太无趣了。
方氏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往心里去,自家这个儿子虽然聪颖好学,可是对成亲这件事就好像一点都不着急似的,隔壁家的二狗子都跟村里的小凤眉来眼去了几年了,他居然是一点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一点都不好奇。
有时她可真担心,自家那儿子这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只怕不作举人老爷,要去做和尚了。
方氏心里觉得这样下去哪里行,可是自己儿子的脾气自己还不了解吗,要是实话实说,他说不定还要心生反感,还是要折衷一下。
她道:“别人是被坏人给绑架了,绑到这里来了,那些人还想放火烧死她,哎哟,真是可怜哪。”
方衡泽那副脸色不动,语气里却有点动摇,说道:“那也是实在可怜。”
方氏道:“你平时别只光顾着看书,你就不能关心一下人家小姑娘,人家在这里没个亲戚朋友的,你该多关心她一下,别让一个小姑娘待着,怪难受的。”
方衡泽虽然对男女之情完全不开窍,可是一个正常人,总是不会没有怜悯之心的,他听到此处,不禁道:“这是当然的,难道她的家人不来找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