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到第二日才下了山去,这里倒是有不少人,大概是实在偏僻而寻常人罕至的原因,赵羲和问起来,他们竟然连昭远城破也不知道,她打听了许久,才知道这里原来已经不是昭和城所属,但是要过去,却还是有一条山路,只是绕的远些。
那人说了几句,想了想还是提醒着:“不过你都说那边打仗了,你还是别去了。”
赵羲和哪里不知道那里十分危险,可是方衡泽现在下落不明,就算他已经变成了死尸一具,也非要把他找到不可。
她却是个十分狠绝的人,谢过了那个指路人,就往前走去,再次回到那小村落时,竟已经又过了几日。
她本以为看到的依然会是那片人间地狱的景象,却发现所有的尸体都不见了,她心里一惊,心想难道那些兵士还在这里,将尸体埋了么?
不过她再走了几步后,看着那遥遥远处站着的人影,心里却是暗自笑起来,是了,北梁人哪里有那么好心,是他埋的。
赵羲和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像是寻到了亲人一样的温暖还是多日的牵挂终于放下的轻松,她只是笑着,道:“方衡泽。”
方衡泽看到她,快步走过来,定定地道:“你,受了不少惊吓吧。”
只这么一句话,她便知道,他已经是什么都知道了,也许他还有许多的话想问,可是在此刻他也什么都不再问了。就像她以为自己见到劫后余生的他后会说上很多话,可是至此竟是无言。
赵羲和看着他的脸,比分别的时候多了许多的憔悴,可是那双眼睛却更亮了,燃着火光。
他什么都知道了,甚至都不用再多做解释。
赵羲和叹了口气,只是站到他身边,道:“惊吓么,也许有吧。”
她看着面前的巨坑,已经被填平了,里面承载着许多曾经鲜活的生命,而现在他们静静的在其中,一切都已经终结了。
两个人心情都是异常的沉重,在沉默中,她听到他的呼吸声,并不急促,反而很有力的响在耳边,可是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赵羲和知道他比自己难过的多,她有无限安慰人的话语,可此刻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谁先说出了第一句话,于是两人不知以什么样的心态说起来了。
“昭远城。”方衡泽说道。
赵羲和知道他要说什么,也道:“独木难支,恐怕他们现在已经到了下一个城池了。”
方衡泽道:“宁远易守难攻,短期内攻不下来,待朝廷派兵来支援,想来损伤不会如昭远这般。”
他还算乐观,可是赵羲和却知道没那么简单,这么多天来,足够她想明白为什么上一世没有这出事了。一定是这北边的将领相互勾结,将消息全部都掩住了,这么惊人的消息,全被他们隐瞒下来,就算是到了最后,这些人也没有一个昭雪的机会。
怎会如此啊,她心里只是在呐喊,道:“恐怕很难,北梁这次来势汹汹,昭远之前的几个城池何尝不是兵家必争之地,重兵把守之下,他们尚且是攻到了此处。”
方衡泽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连同昭远的这几个城池都被攻破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月。”
十五天破四城?
要是之前赵羲和还有什么疑问,现在就是全盘的疑惑,原来北梁竟有这样的天纵奇才,以这样的打法,就算是说他会打到京城也不稀奇。
这是什么人物?
赵羲和倒是遗憾起来,前世活的太短,要是再活个十年,说不定可以见见这个人,以他的将帅之才,一定会成为这百年来足以载入史册的一个人。
只是不管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他们都注定是对手了。
赵羲和道:“如此神速,以京城那群酒囊饭袋和北方那位尸位素餐元帅的能力,恐怕宁远危矣。”
也不知道前世最后到底如何,但这一世,方衡泽活了下来,或许历史已经由她所改变,那前世如何,今生都不再重要。从今以后,便是仗剑与天竞自由了。
眼前悲切的光景没有褪去,她道:“将村人安葬了,我们去宁远吧。”
许久不听见他的话,赵羲和知道他心里自然有一番计较,现在她心中的想法是如此的简单,就是找到这群无恶不作的北梁兵狠狠的打一顿,报被屠之仇。
她当然也知道他心里很难受,可此时说再多的话也是空妄,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与沉默。
夜来时分,乌云蔽住明月清辉,连昏暗的星光亦不可见。赵羲和扎了几个白色的灯,天上只有昏沉的暗色,或者是远远传来凄风苦雨般的啼哭,看来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存活下来,只是那些也不再重要了。
两个人收拾了行装,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所有的东西都被抢劫一空,还剩着几件衣服,空荡荡的放在橱柜里,那正是方氏过年前兴高采烈的为他们准备的新衣服,预备年关的时候穿。她没有想到,原来自己竟然过不了这个新年,赵羲和沉默的换了一身衣服,经此一事,两人的心虽然更近了,可眼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赵羲和并不是个善于兵法的人,只是凭着一口气,非要与天相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