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出的手,沐云歌心里头有数着呢。
对方后背伤疤异常增生,想必已经长得形同蜈蚣了。
可这当初,确确实实是她陈慧慧自己要求的。
一提到这个,陈慧慧便羞恼不已:“本小姐只说要让看上去稍微严重点儿,没想让你……”
口中分辨,心底里到底还是怕的。
讪讪松开了扯着沐云歌的手。
正准备依着自己的身份,力压面前这几个卑贱的人一头呢,就见一张熟悉的脸探头探脑出现了。
“神医姑娘,是有人要找您闹事儿吗?”
小喜乃是纯吃瓜群众。
尤其听到熟悉的声音时,就更加忍不住了。
什么伤疤?什么挟恩以报?
怎么这些信息加起来,让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呢?
结果乍然一下见着她,刚要发作的陈慧慧一下子就僵住了。
陈慧慧双眼微睁,张着嘴巴,表情看上去颇有些滑稽:“小,小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丫鬟小喜老老实实回话:“奴婢当然是陪着小姐来找神医姑娘看诊的啊,没想到这么巧,也会碰到陈小姐你呢。”
不再问她究竟干嘛来了,小喜回完话,又来了一句,“正好大人今日休沐,也陪着一起来了。”
“你,你说……”
这话一出,陈慧慧那是一僵再僵,整个人就跟被雷劈了一眼。
狠狠地剜了沐云歌一眼,那架势,颇有点儿恨不得生吞了她的模样。
咬牙切齿道:“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本小姐,薛姐夫也在这里?!”
沐云歌:“?”
你在我家——还好吗?
明明是她一上来就要打要杀,就算是自己想说,也压根没有机会不是?
不过这个称呼……
她神情微敛,心下腹诽:莫不是,那个什么城门领,也跟这薛常安沾亲带故?
沐云歌这边还在猜测呢,陈慧慧已经是一把推开了她,迫不及待地往大堂内走。
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沐云歌目睹了五彩纷呈的一场好戏。
只见上一秒还凶神恶煞,直言要剁她手脚的陈慧慧,在眨眼之间便变成了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迈着如风若柳的小碎步,确定了一下薛常安所在的方向,朝着他盈盈一拜。
一滴眼泪凝固在眼角要掉不掉,用楚楚动人我见犹怜这一类的词来形容,都觉着不够。
出口的话,更是不着痕迹地将刚才的行为掩饰得滴水不漏:
“见过薛姐夫,没想到薛姐夫也来了这德仁堂,想必是来替曼娘治疗耳疾的。
不过,还是要三思的好。
慧慧曾在栖霞山替曼娘挨过一刀,就是这自称神医姑娘的人亲手为我处理的伤口。
结果却导致慧慧备受折磨,好不容易熬过生死大关,伤口却是……却是……怕是此后,再也没法议亲嫁人了!
回京之后,慧慧也曾找别的医女看过,都说本不应该如此的,分明是这人心怀叵测坏我姻缘,这样行径卑劣之人,又怎么能真的治好曼娘的病?”
沐云歌:“?”
薛常安本就擅长审理案情,这会儿听到这些话,也不着急发表什么定论。
只拿出一贯的严肃,问道:
“那她……为何要心怀叵测,暗害与你?”
陈慧慧眼角的那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整个人看上去似乎隐忍着无限委屈。
偏偏又高昂着脑袋,一副不受屈服的傲洁模样,哽咽着回:
“慧慧,慧慧也不知。想来,左右不过是嫉妒罢了。
身份卑贱之人,总是喜欢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加上她有一技之长,生出一些妄念来,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我已经替曼娘试过了,此人,不可信!”
佐着这人叹为观止的演技,再听着这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言论,沐云歌当真是被震惊在了当场。
她只是没在第一时间开口而已,又不是死了!
现在都流行这么当面污蔑了吗?
当真是不以为别人也长了张嘴!
结果看她准备开口,那陈慧慧又来了一句:“身份卑贱的人,心思也卑贱。指不定还会说出什么卑劣的解释来为自己开脱。
薛姐夫,可千万别被她给糊弄了。”
“好歹也是堂堂大理寺卿,这么好糊弄呢?”
还真就光凭着一根舌头压死人呢,接二连三的骚操作,沐云歌是真的快要被逗笑了。
甚至都忍不住要给对方鼓个掌了。
“陈小姐这话,说得当真是……极好。”
在场众人,除了自己人之外,对方阵营的,也就只有这位薛常安薛大人,最能明白,沐云歌这话里头的讽刺了。
究竟是谁身份卑微?
不过他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只是抬了抬手,问道:“神医姑娘刚才不是说,要让人去给曼娘复检?”
连称呼,也变了。
沐云歌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正要顺势应下,关键时刻又听到一声娇呼。
只见那位陈慧慧小姐,突然“体力不支”就要往前倒去。
目标居然是……薛常安的怀抱?
关键时刻,也没看清那薛常安究竟是怎么躲的,身体一晃人就立在了秦曼娘这边。
陈慧慧扑了个空,脑袋直直磕在了椅子背上。
再抬头时,额头上已经破了个小口子,眼神中全都是迷茫:“薛……薛姐夫?”
一侧的秦曼娘见状,正准备要起身过去查看,被薛常安虚按了一下肩头。
“没事吧?”
口中象征性地关心了一句,转眼之间薛常安的目光又投向常湘玉,淡声道:
“这也是德仁堂的医女?就她吧,患者为重,神医姑娘说呢?赶紧领着曼娘去复查。”
沐云歌:“……”
作为莫名其妙被喂了一口大瓜的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明显是有猫腻啊。
目光饶有兴味地在三人身上来回转悠,就算沐云歌不想多想,依旧还是感觉到了这三人明显有点不太对劲。
也不点破,依言示意常湘玉和天竺,将秦曼娘带进内室去做仔细的检查。
她自己则是照旧坐在大堂纹丝不动。
没让沐云歌失望,那陈慧慧的炮火,果然再一次很快烧在了她身上:
“她们给曼娘做检查,你怎么闲着?
没看见薛姐夫的茶已经见底了吗?还不赶紧去续一杯过来。”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想单独跟薛常安独处一室。
君子有成人之美,沐云歌懒得跟她计较。
淡淡地瞥过去一眼,正准备要起身呢,就听薛常安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可知晓,详细的案发现场情况?”
这话什么意思,沐云歌自然听得懂。
后背瞬间僵直,她不由紧张了起来。
努力维持着语气平静,假意笑道:“刚才薛大人不是说了,你此行只为就诊,不查案?”
“确实不查案,不过闲聊罢了。”
完全不同于那日在沐府的犀利,大概是为了证明说的话不假,此时的薛常安身上的确充斥着松弛感。
甚至,还来了一句,“那案子……暂时查不了了。”
“嗯?”
沐云歌果然成功被勾起了好奇心,一句“为什么”堵在嗓子眼,别提有多难受了。
偏偏薛常安不让她如意,压根不解惑。
反而径直转了话题:“想必那人该是极其仇恨段侍郎,竟生生砍下了他的头颅。”
段崇溯被砍掉了头颅?
沐云歌再一次被惊到。
之前楚元傲大概跟她说完那晚的事情,后来楚元戟又完整复述过。
可这两人都没提及,下手这么狠啊。
似乎对于她的惊讶没有多少意外,薛常安甚至轻声笑了笑。
才又道:“除此之外,其实那日我没说,现场还遗留了另外一样很重要的证据,证明凶手应该与你无关。”
“什么证据?”
这薛常安,压根存心就是来练她胆儿的吧?
话说的一波三折!
饶是沐云歌再怎么提防,也没能压制得住,按捺不住地开了口。
暗里一颗心正高高吊起呢,就听到对方慢悠悠道:“段侍郎的,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