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管去,且调理好西北那边,等着消息就是。”
鸣金碎玉,嗓音不高,却分外通透。
闻言,赵虎惊讶地抬头瞪眼。
明明眼前站着的,自始至终都是这个人。
但在转瞬之间的变换,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赵虎是个武人,看似五大三粗大大咧咧,实际上心细如发,且精明着呢。
不然,也不会明明是楚元戟的人,却隐瞒这么久的时间,连楚元烨都没怀疑到他身上。
再看眼前的“沐云歌”,他眸色深处划过一抹不太明显的审视。
这哪儿是换了个表情,分明就是换了身通体气势,换了个芯子啊!
只是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实在是太过惊悚,饶是赵虎这样的人,也被惊得面色阴晴不定。
而眼前人那一身熟悉又矜贵的气质……配上艳光如刀的脸,竟也不觉着违和。
赵虎目光闪了闪,下一秒迅速低下了头。
算了,不能再多想,容易神经错乱。
及时掐断自己不可思议的想法,他慎重拱手:
“是。
既然王爷信你,赵某便也信你。沐小姐,王爷这边,就劳烦你多加照顾了。”
“沐小姐”楚元戟:“嗯。”
入手处,玄铁打造的令牌,冰冷又沉重。
一夜难眠。
凌晨时分,沐云歌特意让玉树出去打听了一下。
果然有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又悄无声息地离京了。
没有惊动谁,也没有什么人去送。
领头人,正是赵虎。
按理说,带兵出征,一应人马自然该是兵部调遣,安排好一切才是。
然而玉树听来的消息中,赵虎的一应亲卫,却都被派遣出去了。
分明就是有种,要将赵虎在京中的势力,全都连根拔起的意思。
等天亮之后再打听,果然关于西北战事的传言,很快就平息了下去,再没什么人提了。
阴谋的味道,昭然若揭。
太后懿旨已下,沐云歌进宫的事情,也被提上了日程。
沐睿恭恭敬敬,将面子功夫做的很足,为了表示尊重,让她第二日就走。
只留了一日准备的功夫给沐云歌。
向珍雁放心不下,隐忍着哭哭啼啼,第一时间赶过来赶忙。
儿子给扣在了宫里头,如今女儿也要进去那不见天日的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换成是谁,都没办法不担心。
连那位姜姨娘,也很积极地来凑热闹。
最后收拾出来了一大堆东西,然而真正能够被带进去的,又没有多少。
一来二去的折腾,一日的功夫,就这么被浪费了。
直到黄昏时分,沐云歌才将双目红肿的向珍雁给送了回去。
并且再三保证,若是能够有机会,一定会去探望兄长安危,才哄歇了对方。
一双儿女都将深陷深宫,就算向珍雁再怎么是个深宫妇人,也能嗅见不太寻常的味道。
可惜无能为力,也就只能在睡梦中担忧地埋怨几句。
沐云歌为她加重了安神香的味道,才出来。
外头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自家两个丫鬟,眼睛都是红红的。
尤其是天竺,鼻子都快要堵得不通气了,强忍着抽噎,哑着嗓子道:
“小姐,你也赶紧去歇着吧?到了宫里头,还不知道要怎么劳累呢,奴婢先提前替你捏捏腿。”
沐云歌奉懿旨入宫,原本就是打着去帮忙的旗号。
断然没有还能再带丫鬟的道理。
所以,只能是她自己一个人去,玉树跟天竺都被留在府里。
那种龙潭虎穴的地方,两个丫头自然不可能放心。
不过,眼见着她们这么夸张的模样,沐云歌又是忍俊不禁。
至于么,就算是进宫,自己也是冲着争一条生路去的,又不是一定要送死。
不过想也知道,这话说出来,指不定两人又是个什么反应,也就闭嘴没提。而是摇了摇头,沉声拒绝:
“不急,我这边还有件事儿,得去处理一下。”
天黑好办事儿,进了宫以后行动处处受限制,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出来。
沐云歌心里头还有个小小的疑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去……询问一二?
是夜,清冷入骨。
又起了北风,刮在人脸上跟刀子似的,生疼。
不愧是入冬时节了,每一口吸入肺腑之间的空气,都带着寒凉之气。
便是玉树这个练武的人,也忍不住要跺脚。
城南,一处不大的宅院墙外。
玉树不住地搓着手,望向自家小姐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疑虑:“按照打听来的消息,便是这里没错了。
小姐当真要见那个陈慧慧?
不如你在这里稍等片刻,奴婢先进去,把人给你提出来。”
这处宅子,唤作陈宅。
乃是前城门领,如今兵部小官,陈怀化的住所。
京城遍地的官儿,稍微碰上一个,都是上三品的大员。
像他这种旁支末梢的小官儿,就只能住在城南这种不入流的地方了。
虽说环境一般了些,周围多是贫民,杂乱不堪,好在不怎么引人注目。
而陈慧慧自从心机叵测被揭穿,差点命丧大理寺卿府中之后,便被她父亲带回了家。
自此再无半点消息,生死不知。
当然,沐云歌此刻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是惦记着对方的生死。
而是当时秦曼娘房内的那碗药,始终让她耿耿于怀。
味道奇怪不说,她过后也曾研究过地上残余药汁的成分。
连秦曼娘的血液,都抽了一点出来做检查。
哪知那药汁成分极为复杂不说,她居然在其中检出了毒蛇七步青的毒液!
这就有些意思了。
前脚乔枫差点丧生在七步青口底,毒蛇不知所踪。
后脚这七步青的毒液又被入了秦曼娘的药。
换成是谁,都不得不联想,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沐云歌一心记挂着,就怕万一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错过什么要紧的隐秘,这才想着要特意过来问一声。
就希望陈怀化尚有一丝人性存留,没对他那个不争气,不能为他晋升铺路的女儿,下什么毒手吧。
一路上早已讲明了缘由,玉树倒也心里头有数。
可一听她要亲自进去,又有些不太放心了。
满脸不赞同,正想再劝:“小姐……”
这陈府里头是个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那陈怀化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儿。
小姐又没有内力不懂轻功,虽然有武器,也有自保的能力,可……万一呢?
沐云歌见状,很自然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人多目标大,你留在外头接应就好。”
说完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楚元戟。
下一刻,还没等满心担忧的玉树回过神来,就见自家不懂轻功,没有内力的“小姐”,纵身一跃而起,直直飞上了高高的墙头。
脚步稳健,没有半点勉强的意思。
玉树:“?”
这真是自家小姐本人?
原来竟是自己愚昧了,以为没有自己帮忙,她都进不去府邸……
再说沐云歌这边,已经被楚元戟控制的身体格外灵活。
再从墙头跃下,随即闪身一片遮挡物中,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那是分外灵巧。
随着一片清淡的幽香入鼻,这才发现,所处的环境竟是一大片梅林。
林子被打理的极好,虽说看得出来是新种没多久的梅树,但一树一树梅花开的却很娇艳。
即便是在夜色中,也能感受得到那份争奇斗艳的热闹。
除此之外,梅林中还搭建了一处亭子,里头棋具茶具,名家字帖画作一应俱全,看得沐云歌连连称奇,忍不住暗自赞叹。
“看来玉树消息果然没错,这陈怀化,当真是个一心好儒雅的人。”
沐云歌要私下审问陈慧慧,自然少不了提前一番打探。
玉树除了打探对方确实身在陈府之外,还特意留意了一下关于陈怀化这个人。
哪知不听不知道,一听颇意外。
传言中,这位陈大人,明明是个从武的粗人。
却非要事事标榜自己并不粗俗,很努力地朝着文人雅客靠近。
府中除了散尽家财不远万里求来的一些风雅之物,还养了几个文人骚客。
总之就是越不可思议,越是怎么来,主打就是一个反萌差。
起初刚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沐云歌还被逗得乐得不行,有点想不通这陈怀化不过京中区区一个小官儿罢了。
怎么就能传出怎么离谱的流言来?
现在再看……嗯,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虽然吧,还是多少夸张了一些。
岂料楚元戟似乎有不太一样的想法,非但盯着那些个字画陷入沉思,目光最后甚至定在了桌上未下完的残局上头。
黑白两子厮杀激烈,很明显都在布局。
不过最终却没能分出胜负,下到关键时刻,便停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手谈的两个人临时有事被打断。
沐云歌觉着有点意思,忍不住也看了好几眼。随即觉着差不多该离开时,脚下纹丝不动。
楚元戟,居然在盯着棋具发呆?
一瞬间,她的心忍不住跟着提了起来:“有什么不妥吗?”
经过意识中的沐云歌这么一提醒,掌控着身体的楚元戟这才回过了神。
随即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这棋局……许是,他想多了吧。
陈慧慧是女眷,自然是在后院。
陈府占地也并不是很大,除开这片,有些喧宾夺主的梅林之外,剩下的主院跟内院,很好区分。
辨别出方向,一道身影便闪身出了梅园,打算朝着内院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