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阔,身边有这样一群人,再加上时不时发生的一些新鲜事儿,玉瑾言很快抛却往昔,重新站了起来。
又变回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她。
相比之下,楚元胤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隶属献州城的一个相对偏僻一点儿的小镇子上,冷永宁的第十八家善堂,正式开业。
沐云歌跟着忙碌了好几日,带着玉树一起,给孩子们逐一检查身体。
玉瑾言也没跑脱,被抓着帮忙。
除此之外,还有不愿意透漏姓名的热情侠义之人伸出援手。
起初这位神秘的侠义之人出现时,冷永宁唯恐对方有图而来,还不肯接受帮助。
直到后来,她们调查到对方的身份。
再后来……也就没有后来了,对于对方的帮助接受的理所当然,基本上属于来者不拒。
善堂院子里,难得终于忙完,众人得空歇了口气。
沐云歌跟玉瑾言一道坐在新架好的秋千上,一抬头就瞅见了隔壁邻居家。
善堂隔壁,是一座酒楼。
建了两层,一楼大厅,二楼上设有雅间。
这么偏僻的小镇子上,搞了个这样的地方,也不知道背后老板怎么想的,也不怕赔钱。
恰好沐云歌望过去时,发现酒楼二楼处,对着善堂这面的窗户开着。
有道人影一闪而过。
她眼神闪了闪,伸手推了身边的玉瑾言一把:“都三年时间了,你就不准备找他,去说点儿什么?”
隔壁酒楼背后的老板,是楚元胤。
这些年,以匿名的方式,一直在暗中如影随形,照料着她们的人,也是他。
郁贵妃心疼儿子,三年前在沐云歌跟玉瑾言离开京城后没有多久,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始替楚元胤物色皇子妃。
想着只要替他成了家,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很快便能过去。
哪知得了消息的楚元胤不仅压根不配合,甚至还选择了一走了之,留下一份书信,消失的一干二净。
给郁贵妃气的不轻。
无奈儿子性子如此,她也无可奈何。
起初还派人到处找寻,抓了几次,又被跑了几次之后,最终也被折腾的精疲力尽,彻底撒手不管了。
至此,楚元胤便彻底放飞了自我,开始偷偷跟在她们身后,开始天南海北的跑。
当然,准确来说,是跟着玉瑾言。
起初众人也是十分不自在,等到了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
听着沐云歌的调侃,玉瑾言面色稍稍一顿,人倒是平静得很。
摇了摇头,回道:“不找,也没什么要跟他说的。”
有些事情,光靠别人劝,是没有用的。
还是得靠自己想开才行。
就比如说她自己。
从一开始的难以面对,到现在坦然处之,她已然能够正视和楚元胤之间曾经的那段美好回忆了。
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当时他们心悦彼此这是事实,不能因为后来的变故,就全然否认。
人不可能一生无错,至少当时,她是真的开心。
至于后来如何,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至少没有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还能跟身边这几个好姐妹一起做点儿喜欢做的事情,已经是此生之大幸了。
奢求太多,未免贪心。
对面二楼的楚元胤,知道她们两个这是在说自己。
这几年,他从一开始的忐忑,到后来逐渐刻意留下踪迹,就是为了引起对方几人的注意。
总想着自家七嫂能够可怜可怜他,喊他一道,光明正大地跟她们一起游历。
结果她们倒好。
一开始还会在意自己的存在,结果越到了后面,越是坦然。
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明里暗里的帮忙,就是无视他的存在。
简直没天理!
太伤人心了。
但是怎么办呢?纵然言儿能放下,他却是始终放不下。
未来如何不去想,至少像现在这样,跟着她们天南地北地跑,一起做做善事,照顾照顾孤儿们,也没什么不好。
将来怎么样不好说,至少享受当下,没毛病。
想通了,人也就淡定许多,再没那么别扭了。
时隔三年,他终于肯主动现身,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善堂门外,沐云歌等人面前。
岂料他淡定,玉瑾言比他还要淡定。
甚至还主动开口,给他打了个招呼。
楚元胤:“……”
扎心。
到底还是没有完全释然呢,为了避免自己再被拖回到曾经那种可怕的情绪深渊,他干脆不予理会。
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喏,若不是有任务,我才不出现呢。”
信是给沐云歌的,她不用拆开,瞧见信封的第一眼,便知道是谁写的。
信的内容更是寥寥数语,连个落款都没有。
“歌儿,夏又至,百花已开。”
可归矣。
其实这三年的时间,不只是曾经的郁贵妃,如今的太后愁白了头,西晋满朝文武大臣们,同样过的不是个滋味儿。
鉴于当初楚元戟这个新帝不肯放弃沐云歌,跟胶着的楚元烨,如今的西北王达成和解,以至于她这个沐家嫡长女,被朝臣们视作洪水猛兽,红颜祸水。
是以,心有算计的朝臣们前所未有的团结,不仅联合给楚元戟施压,更是通过沐睿,直接将人给逼走了。
沐云歌离京那日,可谓是满朝欢庆。
朝臣们就差奔走相告,高兴的跟什么似得。
家中有适龄女儿的,更是摩拳擦掌做好一应准备,就想着在新帝后宫中分一杯羹。
岂料,楚元戟妥协了放手让沐云歌一事,对于有朝臣奏请大选,却直接将奏章砸在了对方脸上。
然后接下来的几年,别说是
新帝后宫空置,一空就是三年整。
起初朝臣们还不以为意,毕竟大家都是男人,谁还不明白谁了?
新帝人还年轻,血气方刚的,心上人离开,一时转不过弯儿来,也是有的。
三年的僵持,足以证明很多东西。
而且看楚元戟那个样子,分明是做好了再熬三年,下一个三年,下下个三年的准备。
而且经过修养身息巩固政权,他彻底将皇权收为己用,再也没人能够利用一些不可反驳的大道理,来胁迫他做些什么。
曾有个老臣不信邪,仗着自己三朝元老,站在殿前以死谏的方式,逼迫楚元戟充盈后宫。
楚元戟也不理会,冷眼看着对方撞住。
完了还将半死不活的老大人直接拖到了宫门口,以藐视君上的罪名,晾了一整天。
宫门口人来人往,那一日,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尽了老大人的狼狈姿态。
也很好地起到了震慑人心的作用,再没人敢说什么了。
完了楚元戟打一巴掌给颗枣,又派遣太医前往,给老大人诊治。
因为逾越之举,老大人里子面子丢了个精光,刚刚能从床上爬起来,便一书辞呈,回归故里了。
有了这个例子,心心念念惦记着楚元戟后宫的朝臣们,总算有所收敛。
不仅如此,楚元戟的手段也越发果决,颇有雷霆之势。
至此,朝臣们才后知后觉,叫苦不迭起来。
身在庙堂之上,每日全国大小事务那么多,难免有一二疏漏之处。
不小心惹到新帝,那就是一个提心吊胆,指不定合族遭殃。
无奈的是,边上还没有人劝着!
太后深居简出,既然两个儿子哪个都管不了,干脆就谁都不管了。
爱咋咋的,横竖她已经心想事成,干脆安安稳稳地过起了颐养天年的好生活。
这可就苦了朝臣们,犯了错,想要找人帮忙求个情,都不知道该去找谁!
终于,有人开始忍不住,在触犯了楚元戟的逆鳞,面临着抄家灭族之祸时,突然记忆复苏,想起了曾有过那么一个人。
原本乃是新帝的结发妻子,后来两人即便是和离,感情也从未断过。
新帝更是为了她,差点连江山都不要。
若是帮忙求情,还能有谁比沐云歌更加合适?
为君治国,需要恩威并施,才是驭人之道。
一味处事严厉,它费朝臣啊。
新朝新气象,沐睿这个曾经威风一时的宰相,也遭到了清算,被降职做了礼部尚书。
加上他儿子选择效忠西北王楚元傲,这些年以来,沐府几乎是门可罗雀,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辉煌。
但是突然有一日,沐府的大门前又开始重新停了车马,有同僚拜访。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慢慢地,来找沐睿的同僚,开始多了起来。
闲话家常不用多说,各个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女儿家要娇养,他家嫡长女游历在外已经三年了,是不是……也该要回来了?
沐睿不傻,很快便认清了这个形势。
自然也不肯放过家族起复的机会,连夜给沐云歌写了封信。
信的内容情真意切,字字句句都是殷殷期盼之情。
若是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还道他真就是个慈父,一心牵挂着在外头的女儿呢。
楚元戟身在宫中,对于外头这些事情,掌握得一清二楚。
看着暗卫送上来的信息,三年的时间,他脸上总算第一次展开了真正会心的笑意。
“时间,终于到了。”
沐家嫡长女,回京了。
看的自然不是沐睿那封虚情假意的信,而是楚元戟的寥寥数语。
确实,也该归了。
沐云歌进京那日,恰逢黄昏,大部分朝臣们已经下值。
经过的那处城门口,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景。
几乎沿途两侧的酒肆茶楼,不仅包间被人全部定完,就连大厅里头,也多了许多贵人们。
平日里头见一面都难的大人们,全都跟不要钱似的候着,就怕自己消息有误,回来的人不是沐云歌。
明里暗里藏着那么多双眼睛,害得沐云歌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回来的不是时候,还有人等着驱赶她呢。
好在,糟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入目所及之处全都是笑脸,个个都是好人。
孔雀长街,有一人卸了龙袍,身着一身普通长衫,如同寻常男子那般,静静地等着。
沐云歌下了马车,一眼便看见了他。
时值夏至花开,残阳如血,一抹余晖落在了对方眉眼之间。
柔情似水,情难自己。
楚元戟等着沐云歌向她走来,又嫌弃她步伐太慢,干脆自己几步上前,主动迎了上去。
所有千言万语的问候,最终也只化为了一句:
“回来了?”
沐云歌莞尔:“回来了。”
回来,就好。
那颗牵挂了真正三年的心,也总算可以重新回归原处了。
楚元戟伸手,将沐云歌一双柔夷揉在大掌中,也没跟她一道再坐马车,而是牵着一块儿慢慢走。
十里长街,执子之手,缓步慢行。
曾经那些以为难捱的时光,在这一刻,也被沾染上了无边的温情。
晚风徐徐过,暖人心脾。
楚元戟侧眸,贪恋一般地望着身边人,只恨不得将那张艳丽的侧颜,直接刻进自己的骨子里。
其实,也差不多了。
三年时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有了此时此刻,也算圆满了。
“以后,再也不走了吧?”
原本以为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岂料身边人笑颜如花,眉眼之间却挑出一抹狡黠来:“这可不一定。”
永宁做善事做上了瘾,善堂在各地的规模还在不断地扩张。
她作为姐妹,可不能落后,需要帮忙的地方,肯定是义不容辞。
听了这番解释,楚元戟颇感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怎么办,堂堂西晋一国之后不想被困后宫,想要悬壶救世,兼济天下。
想责备,都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来。
最终妥协:“也不是不行,但是提前说好,一年顶多只可以出去一次。”
还能怎么办?
只好宠着呗。
会让被对方入了眼,入了心,此生非她不可呢?
世间佳丽千千万,却唯独身边这一个,才能完完全全牵动他的全部心神。
楚元戟说完,看沐云歌竟然有想要反驳的意思,忙做可怜状:“你已经抛下我,整整三年了。
歌儿,好歹心疼心疼为夫,可好?”
沐云歌见状,啼笑皆非。
真是,这人撒起娇来,怎么越来越熟练了?
好歹也已经是一国之君了,简直没眼看。
看似嫌弃的不行,实际上满眼笑意,点头应允:“好啊。”
一年出去一次,好像,也够用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