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生眼睛在池塘不见底的水上停留许久才道:“我没有确凿证据,但是先生生前与我说过此事,在下想先生办公之所必定有其他的端倪。”
赵修和心下思量问:“你既说孙大人与你说过,那程平到底所犯何事?”
“贪墨公款,贩卖私盐,偷挪赋税,孟州富庶,但是上交给朝廷的富庶不过其中一二罢了。”
赵修和轻微蹙了蹙眉头,问:“程平经营多年,自然能瞒天过海,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叶生好似一顿,随后摇头道:“下官也不清楚,大约是先生心细,才从细小之处见其端倪。”
赵修和垂下眼眸,也不知道信没信这个说法,叶生心里也有些拿不准,但是他惯常阴沉着脸,也让别人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看着远方的池塘,不自觉的想到了很多陈年往事,他的家境不算太好,进士落选其实是在他意料之中的,毕竟自己的本事在那些学子面前遛一遛就知道深浅了。
而且他当时已经不想在读书了,他们家只是一介富农,哪里能经得起他读了十几年的书,他早就说过给人去做账房,但是对于叶家的父母来说,只有做了官才算是真正脱离了让人践踏的行列。
叶生在父母的期望与心疼父母之间来回纠结,他的天资若要真达到父母的希望的那样,不知道他父母还要贴多少家当进去。
叶家的一大家子人都在身后看着他,叶生时常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不是不好,实在是家里的人对他太好,以至于有时候让他对于自己并不算太好的天资以及并不算太好的际遇产生憎恨。
就是这个时候,孙思回出现了,那时候孙思回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外放到别的地方,正在招幕僚,说是招幕僚,但是大家一看孙思回想要招的人的岁数,大概也明白这是在培养心腹。
叶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稀里糊涂就选上了,但是他的心里对于孙思回充满了感恩戴德。
孙思回的出现给叶生带去了新的希望,或许不需要那么多年的进士之路,他可以一边做幕僚,一边拿着这些工钱反馈家里,也让家里人看到他做官的期望。
这种事情在大周很常见,过个几年,只要孙思回愿意提携,叶生就能混个官当一当。
孙思回既像是叶生的先生也像是他的父亲,不管别人怎么看,在叶生心里,他几乎愿意为了孙思回去做任何事情。
是的,任何事情。
但是叶生少年背负压力太多,与同窗之间的身份差距又让他变得敏感,况且因为少年人的意气,有很长一段时间,被当时的夫子学生一起有意打压,以至于虽然和刘潜同岁,但是他看着就是比刘潜阴沉偏执不少。
平日里看着也没有刘潜对待孙思回尽心,下人们时常说,叶生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每次对着孙思回也是冷冷的。
况且,不知道为什么,叶生的身世好像在这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对于叶生这种卑贱出身的官员,官场之上,甚至是别人的口舌之上,总能比其他人轻慢几分。
赵修和看着叶生瘦弱阴郁的侧脸,心里想,许多时候人们还是喜欢以出身论英雄,以表象观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