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欢喜,便足够了。”张氏道,低声让仆婢看紧在她们身侧走动的沈峘。
张清皎感觉到这位小表弟悄悄看过来的目光,以为他也看中了张鹤龄手里的那盏走马灯,朝着他轻轻一笑:“峘哥儿也想要灯么?”礼尚往来,无论沈峘想要什么,她都会满足他的愿望。
沈峘脸微微一红,挺了挺胸膛,摇首道:“我不想要买来的灯,想去猜灯谜拿灯。”他已经九岁了,自然看不上那种只要拿银钱就能得到的灯笼。猜灯谜,过三关斩六将去拿奖品灯笼,可是有意思多了。
“让他自己去折腾罢。”张氏在旁边笑道,“去年上元节他猜来猜去,什么灯笼都没有拿到,今年可是卯足了劲儿呢。”她毫不客气地揭了儿子的短,沈峘似乎有些不乐意,借口去找能猜灯谜的铺子,匆匆带着书童与仆婢去了前头。
张氏有些不放心,让自己的大丫鬟跟过去照顾他,又对张清皎道:“瞧见前头穿白绫裙的那些『妇』人么?都是去走百病的,咱们也一起去罢。”说着,她便挽起了侄女的手,捎带着小侄儿,一起融进了人群中。
成百上千的年轻『妇』人与少女结伴而行,香风阵阵,引来无数瞩目。每人都不甚在意那些或随意或刻意或不经意的目光,自顾自地低声谈笑,走过金碧辉煌的长街,转入灯火渐渐黯淡的小巷,越过附近的拱桥。
过了拱桥后,众人便沿着小河折返。对面是亮如白昼的十里长街,璀璨灯火倒映在结着冰的河面上,交相辉映,显得越发热闹;她们所行的河岸边灯光相对黯淡,朦朦胧胧,却意趣盎然。在轻轻的笑声里,大家右转又越过一道桥,终于绕了一圈回到东华门外。
巍峨的城楼上是亮晃晃的灯火,两扇城门洞开,黄铜门钉在灯火相映下,反『射』出略带暖意的光。尽管如此,顺次『摸』上去的时候,这些门钉却冰凉得仿佛能冻彻心扉。连续『摸』了数颗门钉之后,张清皎只觉得双手冰凉,直到抱住了平沙准备的小手炉,这才缓过劲儿来。
这时,皇宫方向忽然升起一团烟火,绽开如花朵,层层叠叠,繁复美丽。人们抬起首,遥遥地望着天空中持续不断的烟火,每人眼底都难掩惊叹之『色』。宫中的烟火仿佛只是一个盛宴即将开始的信号,不多时,从京中各处都升腾起了在夜空中匆匆闪烁而过的烟花。这些烟火颜『色』形态各异,令人目不暇接。
张清皎望着漫天烟火,宛如身在梦幻之中。
这确实是她从未见过的盛景,毕竟后世便是再热闹,也从不曾满城都放烟花,更不曾整夜都不停歇地举行烟火大会。而在这个时代,在这座城池,将连续三夜燃放烟火,令所有民众随时随地都能大饱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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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城,西宫。
宫殿屋檐底下,围着挡风的明黄『色』行障。周太后握着佛珠,红光满面地倚坐在软榻上,抬首望着天空中绽放出的“牡丹”。姚黄魏紫,各种名贵“牡丹”由花苞渐次绽开,整个夜空都仿佛成了皇家的牡丹园,美得令人惊叹不已。
周太后见多识广,虽觉得这些烟火难得讨喜,却也不至于惊诧。倒是年轻的女官看得目不转睛,有些小宫女更是抑制不住发出了轻呼声。太监们在院子里穿梭,有的放烟火,有的挑烟火。众人不似平常那样拘谨,倒也显得很热闹。
少年太子坐在周太后旁边,一双乌黑的瞳眸中倒映着烟火亮起的光芒,却比深邃的夜空更平静。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脸上似有些年节的喜气,却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盛放的烟火并没有令那抹笑变得更深一分,也没有令他内心深处的孤寂变得更浅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