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雨,一天比一天更热。便是出来得再早,不过略走几步,也是一身热汗。”金氏没有多想,只顾着对女儿抱怨,“下回那位老大夫来诊脉,我可得与他说说,这样的天气可不能再随意出门了。否则若是中了热暑可怎么是好?”
“那我就扶着娘在房内走一走罢。也不能坐着躺着一直不动,这些天不是觉着身子骨健朗不少,晚上也睡得更踏实了些么?”张清皎口中安慰着金氏,心里却想到了——“大旱”。不过,她转念一想,便宽慰自己:五月并不是京城降水最多的月份,六月才是暴雨延绵呢。许是老天爷打算攒一攒,连着一起降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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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曾想到,老天爷这一攒,就整整攒了两个多月。从四月下旬至六月下旬,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竟是连一滴雨都未见。华北大旱的消息早便传到了京师,据闻各地纷纷挖沟渠引水灌溉,却是杯水车薪。
眼看着这一年便极有可能绝收了,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都心急如焚。同时,众人心中也很清楚,大旱或许并不是结束——久旱之后必有蝗,若是引来飞蝗,灾异极有可能遍及数个承宣布政使司。
禁城,清宁宫。朱佑樘对着书案上展开的舆图,皱着眉勾勒出此次大旱波及的地区,又仔细看了看附近的水道情况,轻轻地叹了口气。天灾绝非人力能够轻易转移,他又不懂什么救灾之事,看来休沐日之后可得好好请教几位先生。
同一时刻,弥漫着青烟的御花园钦安殿内,朱见深一脚踹翻了跪在地上的道童,胸膛急剧地起伏,喘着气对伏地的中年道人怒喝:“朕只问你!为何还不下雨?!都已经整整三十日了!朕每天都斋戒沐浴!诚心诚意地祭祀玄武大帝!!为何却连一滴雨都不见?!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心诚则灵,玄武大帝是水神,定会如朕所愿!可如今呢?!烧了那么多供奉祭品,你却连玄武大帝的一场雨都求不来!!”
“陛下息怒。这场大旱本便是玄武大帝用来考验陛下的啊!三十日不够,那便意味着需要六十日!六十日还不够,那便是九九八十一日!!若是九九之数得到玄武大帝的青睐,那就暗示着陛下您这位九五之尊迟早能修成仙身哪!!”
“住口!从三十日改到六十日,又从六十日改到九九八十一日!你们以为随口说几句就能糊弄住朕?!朕真是白养了你们这么些年!每到这种时候,没有一个人能派得上用场!”说罢,朱见深便转身欲拂袖而去。趴在地上的一群道人与道童顿时瑟瑟发抖起来,不知他们将会落得何种下场。
这时候,一位穿着法衣的道士飘然而入。此人生得端正,美髯飘飘,身量瘦高,风度翩翩,举止潇洒,看上去便宛如一位道家神仙一般。朱见深见是他,神『色』微微一缓,眼底依然带着郁怒。
道士一甩拂尘,朝着朱见深行了个道礼,便悠悠道:“陛下有所不知,此次大旱原本会持续至少四个月。经陛下这三十日的诚心祭祀,方减至三个月。若是陛下再坚持些时日,真武大帝必定不会吝惜一场豪雨。不过,微臣也知道,陛下心中一直牵挂着万民,定是希望这场大旱能早日结束。”
朱见深点了点头:“不知李仙师有何妙计?”他倒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各路飞奔而来的奏折带来的沉重压力,以及内阁与司礼监每日都不曾忘记提醒他该再下一个罪己诏。
“微臣这两天掐指算了算,终于得真武大帝的指点,此事还须得着落在西面。如此灾异,已非一位神仙之力能扭转。若想早日结束此难,陛下出了宫殿往西走,问问遇见的头一个人便是了。”
朱见深有些将信将疑,扶着怀恩出得钦安殿,略作思索后,还是命太监们抬着銮驾向着西面而去。不过数十步,便见御马监太监梁芳弓着身子走过来。朱见深眉头一皱,低声道:“难不成这老东西有什么法子帮朕?”
怀恩见多了这样的伎俩,知道梁芳又与李孜省勾连在一起哄骗皇帝。但他没有真凭实据,这两人又深得朱见深的宠爱,他不可能径直揭穿他们。否则,只需一次不谨慎的行为,落败的便会是他了。
“万岁爷!”不等朱见深开口问,梁芳便笑眯了眼伏地跪拜道,“可巧,万岁爷前阵子不是吩咐老奴去寻访些高僧来做佛事?今儿老奴便访到一位法号为‘继晓’的高僧!这位高僧说,他有法子解这回的旱情!!”
“当真?”朱见深细细想了想,“方才李仙师说什么来着?‘此时须得着落在西面’,说的原来不是甚么方位之西,而是西方佛法啊!!果然有道理!!老东西,跪在地上愣着作甚么?还不快将那位高僧引荐入宫!”
“遵旨!”梁芳乐呵呵地站起身来,颠儿颠儿地跑走了。
朱见深心情极好,轻轻拍了拍扶手:“走,去贵妃的安喜宫,让她也一起见见这位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