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吉沉默片刻,果断地回道:“那老奴便养好身子骨,再跟着去诏狱走一趟罢。此事如今是万岁爷的心病。若是不能替万岁爷分忧,老奴也无法安心。”说着,他便躬身告退。出门的时候,他向着门外守候的小太监们斜了一眼,往服侍他的小太监背上轻轻拍了一掌:“两个小东西,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爷爷我每日饮苦『药』汤子,你们就这么高兴?”
不过十二三岁的两个小太监咧着嘴,低声道:“还是皇后娘娘有办法,几句话就将老爷爷给治住了。下回老爷爷要是还不肯喝『药』,私下将『药』汤都倒掉,那奴婢们就直接报给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替咱们做主!”
张清皎思索片刻,看准了时辰,命李广去给乾清宫传话,提起怀恩身体欠佳之事。李广乐呵呵地去了乾清宫,正好遇上朱佑樘歇息。朱佑樘听他说罢,便索『性』带着吃食回到坤宁宫,与皇后一起共享。
“戴先生最近的气『色』确实不佳,我已经着令他将手头的事都交给萧伴伴,倒是没有强行让他回去歇息。待会儿就让他回去好好休养一段时日,横竖最近政事不算忙碌,没有甚么太紧要的事。”
前两天,朱佑樘刚将自己的先生刘健提拔为内阁成员,给他授了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虽然暂时没有授大学士,而且是以侍郎的身份入阁,但没有任何人胆敢小觑刘健。就连待徐溥多少有些提防的刘吉,都对刘健格外友善。毕竟,这可是皇帝陛下走得最近的先生之一,且在朝野都颇有名望。谁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与这样一位人物过不去呢?
“戴先生一心为万岁爷尽忠,恐怕和覃伴伴一样,刚开始很难安心养病。万岁爷还是好好宽慰他一番罢。臣妾正想着,须得专门给他们两位辟出一间清静些的院子养病,再派几位机灵些的小太监去服侍他们。而且,每隔两三日,便须得派人去探望他们才好。”张清皎温声解释道,“若不是身份所限,臣妾都想陪着万岁爷偶尔去瞧一瞧他们。”
“还是皇后想得周到。”朱佑樘道,微微颔首,“咱们倒也不是不能去,带上两三个人悄悄地去,悄悄地回来就是了。不让祖母和母后知晓,也不会传到外头那群言官耳里即可。这样罢,咱们今儿晚上散步的时候,便去看几眼。”以他对怀恩与覃吉的看重,自然早已不拘泥于什么主奴的分别,也不会在意这种行为是不是有违规矩,是不是有**份。
“想必戴先生的病症,也有前几年在凤阳过得不好的缘故。”张清皎道,“日积月累而来的病症,想要痊愈更不容易。便是日后身子渐好了,戴先生恐怕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从早到晚都跟在万岁爷身边费心费神了。”
“我以后会小心些,少给他安排费心费力的事务。”朱佑樘叹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失去戴先生,否则必定如断一臂膀。他才刚从凤阳回来,跟着我尚不足半年……我希望,他与覃伴伴都能一直陪着咱们,一起度过二三十年再说。”
“万岁爷放心罢。只要他们两位都将医嘱放在心上,定然能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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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午,张清皎便圈出了宫内苑之北的一座院子,让直殿监等将院子收拾出来,好生布置一番。而后,怀恩与覃吉便奉命搬了进来养病。两人都没有住正院,分别住进了东西厢房,暂时做了邻居。
怀恩已经听说,是覃吉“损人不利己”,将他气『色』不好的事告知了皇后,自然对他有些不满。覃吉知道他的脾『性』正直,倒也不怵他的怒意,扶着小太监去探望他:“咱们做奴婢的,不都盼着能在主子们身边多伺候几年么?戴先生如今带着病尽忠,确实是响当当的忠臣良臣,可要是将身子骨折腾坏了,还能在万岁爷身边陪几年呢?”
怀恩沉默片刻,叹道:“毕竟你我都已经老了,便是再小心,也陪不得几年了。我只希望,去地下见先帝的时候,能安安心心的……”所以他才有些心急,恨不得明日就能见到皇帝陛下游刃有余地处理政事,将朝堂上下那群老狐狸和炮仗脾气都牢牢握在手心里。
“万岁爷才刚登基,戴先生便想着安心?还早着呢!至少得等到他三十而立,儿女双全,咱们这把老骨头才能真正放心哪!”覃吉摇着首,“戴先生陪了先帝二十多年,怎么着也得陪万岁爷二十年才是。说句大不韪的话——戴先生的执念,宫里谁不知道呢?无非一心尽忠,想要辅佐明君罢了。但过去熬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无望。而今未长成的明君就在眼前,你舍得离开么?”
怀恩听了,仔细地想了想,长叹一声:“确实舍不得。”他曾经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在凤阳就已经到头了。虽然自始至终无愧无悔,却多少有些遗憾,为何明明是一心匡佐的忠臣,却遇不上他的明君。眼下好不容易得到了重新再来的机会,的确不能错过。不然,恐怕就算是死了,他也会多少觉得后悔。
在这人世间,又有多少千里马能等到伯乐呢?他并非完美无缺的千里马,心中始终有自卑之感,觉得能在人生最后一刻遇到年轻的伯乐,就已经足够了。可是,既然已经遇见了,又为何不能竭尽所有可能,载着他跑完一程,再跑一程,直到瞧见终点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怀恩是顶好顶好的,我舍不得他_(:3∠)_
反正,至少三个小朋友都幼儿园毕业了,我才觉得可以让他们两位老伴伴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