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连忙把准备好的折子呈上来,他听银雷师傅吩咐过,与公爷相关的事,多上心准没错。这折子他一直放在最显眼顺手的位置,就知道皇帝肯定要问。
衣飞石回了宫,谢茂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精神,掰着脚趺坐在榻上,看笑话似地摊开折子。
看着看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衣长宁和谢洛勾勾搭搭想东宫的位置,他真不怎么在意。
前两世他自己做皇子时,也天天想着要当皇帝,当了皇帝之后,他的皇子们也个个想着他的位置,哪怕他不想折腾储位,所立储君既嫡且长,一样免不了朝中后宫暗流涌动。
——说到底,离皇位那么近了,谁不想拼上一把,将尊臀挪上去坐一坐?
衣长宁是衣飞石的嗣子,在谢茂心目中,是少数几个有资格“肖想”储位的人。他唯一不满的是衣长宁想得还不够出格,想来想去都是替妻家想的。
不过,如今衣长宁已经被衣飞石要挟着彻底废了前程,谢茂也不多想了。
衣长安又不是衣飞石的嗣子,也不曾养在衣飞石身边那么多年,更没让衣飞石认认真真教养过,谢茂对衣长安就更没什么想法了。谢洛举报衣长安和谢娴图谋不轨,在谢茂想来,查有实据,杀了就是。
“倒是比他弟弟有想法。”谢茂将折子放在自己□□盘起的脚上,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叫黎顺来。”
黎顺正在宫外办差。
听事司几个女卫跟着襄国公护送陆氏回京,到长公主府门口就掉头直奔听事司衙门。
——衣长安被押回京了,京城的某些人不慌张那才是奇怪了!龙幼株早有吩咐,回来之后立马找指挥副使黎顺交割案子,要黎顺亲自盯梢彻查。衣家人有三代免死的丹书铁券,别家可没有!现在不好立刻收拾你,过上三五年试试?敢和皇帝使心眼儿,听事司必须教你做人。
昨儿快入夜时,真熙郡主的贴身丫鬟回了长山王府,说郡主身上不爽利,要王妃打发几个懂事的嬷嬷到府上,帮忙照顾小小姐衣明敏。
这天清晨,长山王府就有三个老成的嬷嬷出门了。
黎顺当然不能去截人盘查,他自己守在长山王府,另外让人远远地看着梨馥长公主府——走得近了,会被守门的西北军老卒们暴揍。这真是揍了也白揍,没处儿喊冤告状去。
长公主府静悄悄的,长山王府也很安静。
午时过后,长山王府二王子谢泓的陪读门客许旋,从西北边的角门乘轿离开。
黎顺自己没动弹,叫人跟了上去。
又等了近一个时辰,二王子妃刘氏的车驾出了门。
黎顺仍是没有动,另外叫着跟着刘氏。
一直到宵禁,黎顺始终没有等到他认为可疑的人物出入门户,摸出怀里的薄荷酒抿了一口,身边下属送来肉饼,他啃了半个,继续守着。
如今京城富庶,坊间都会点上坊灯照明,方便巡夜。
黎顺百无聊赖地抓头皮,看着皮屑哗啦啦往下掉,忧愁地想,这特么休沐日又泡汤了。
一支赤红色的烟花在南边夜空绽放,黎顺吃了一惊,即刻翻身上马:“快!通知卫戍军衙门、五城兵马司衙门,娘亲的,还真敢啊!”
“是!卑职这就让他们调兵来!”
“屁!叫他们按兵不动,千万不要来,是我们放错了信号!”
“啊?”
“啊什么啊?快去,把人按住了!”
黎顺带来的都是听事司的精英,他在听事司也干了这么多年了,眼看升迁无望,皇帝也不想让他挪位置,他也正经带了不少得用的下属出来。这会儿个个打马飞快,照着梨馥长公主府方向奔去。
黎顺赶到地方时,长公主府的西北军卒正在泼水清洗长街,鲜血被冲淡,流入沟渠。
被黎顺安排到长公主府外远远盯梢的几个听事司下属,这会儿正缩着脖子靠在墙角,被几个西北军老卒看着。黎顺连忙勒马下来,满脸含笑:“蔺爷您慈悲!”
瘸了半条腿的蔺整目无表情,挥挥手,几个老卒让开出路,黎顺连忙把人捞了出来。
黎顺都不敢问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拎着自己的人就灰溜溜地走了。
一直转出去五条街,他才扭头问:“怎么回事!”
“看不懂。”下属甲老实地说。
“先是一队礼车出来,有管事,仆妇,押车的车夫、小厮,出来车就已经套好了,准备走。”
“走到半道,就梨馥公主门前那条长街,宁二少提着剑追了出来,见人就砍。那长公主府的下人也狗胆包天,就和宁二少对砍。”
“后来里边的侍卫就冲出来了,当然是帮着宁二少砍人。”
“这边死了一地。”
“也没见什么人碰着宁二少,他就哇哇吐血,倒在地上,被抬回去了。”
“里边把尸体都收了,血扫了,您来时,正收拾残局呢。”
下属乙不解地问:“头儿,咱们不是发信号了么?怎么不见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再不济,缉事所总该来看看吧?这打得这么热闹,死了好几十口子人呢……”
黎顺一巴掌抽他脑袋上:“白捡一条命你就偷着乐吧。今儿这事儿烂肚子里,别往外胡乱喷粪。”
皇帝赐了丹书铁券就是不想让衣家闹出笑话来,你还敢发信号让满京城的兵衙来围观衣家内乱?幸亏老子把各方面的人都摁住了!
黎顺抠脑袋,今晚这折子比昨天的更难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