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一番话,直到淑太妃面露倦容,谢茂方才告辞离去。
临走时,淑太妃将他招至身边,附耳说道:“常清平可信。”
居然是阿娘的人!谢茂这回是真的震惊了。
常清平是皇帝在东宫时豢养的死士,与目前的羽林内卫同出一门,前几世谢茂也是花费了好些功夫才真正收服,居然一开始就是阿娘的人?常清平是阿娘的人,那么,如今的羽林内卫……里面难道就不会有阿娘的耳目?
谢茂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淑太妃的能量。
淑太妃微笑道:“你近日安分些,安稳度日即可。”别的事,都不用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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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茂被皇帝召进宫中为杨皇后举哀致祭,信王府的圈禁不诏自解。
他回府时,砖石封砌的高墙已消失不见了,下人们正在打扫门庭。
初祭之后,京城所有道观寺院都在敲钟,诏命响钟一万次,至今未停。此时天下已知杨后薨逝,五城兵马司张贴国丧牌,全国举哀,禁舞乐嫁娶二十七日,宗室、百官、内外命妇,皆服齐衰。信王府也已经挂上了白幔,下人们纷纷更换素服,不苟言笑。
见信王归家,王府门户大张。谢茂正要驱马而入,远远听见齐整划一的一队马蹄声。
他有些诧异,这半条街都是他信王府的范围,这会儿这么晚了,谁会带着人马来拜访?揽缰回首,长街两侧素白的灯笼光影下,一道熟悉的少年身影策马而来。
……小衣?谢茂微讶之余,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衣飞石也换了一身素衣,发簪白玉,衬得青涩稚气的脸庞玉石般温润剔透。
他一骑当先打马而来,背后跟着二十余骑,个个披甲带弩,装备精良,眼神沉毅冷静,显然是百战余生的精兵悍卒。行至信王府前,衣飞石也看见了驻马不动的谢茂,当即勒马落地,上前一步屈膝拜倒:“卑职回来迟了,请殿下责罚。”
谢茂高踞马背之上,含笑道:“罚你给孤牵马。”
衣飞石老实起身,也不多嘴,真的替他牵着马往王府里走去。
他带来的二十余骑精兵也在同时下马,牵着马进府。
跟着谢茂出门的侍卫里就黎顺品阶最高,一边吩咐下人去请外侍长余贤从来招待,自己则笑眯眯地上前打招呼:“诸位兄弟辛苦了,在下信王府外卫领事黎顺,咱们外侍长余大人即刻就来,现在由我暂时给兄弟们找地方安置,来来来……”
衣飞石带来的人马被暂时安置在前院,衣飞石则熟门熟路地牵着谢茂的马进门。
二人一个牵马,一个骑马,马蹄声中,细语温文。
“衣大将军放你来?”
“不放。”
这答案在情理之中,又出乎谢茂的意料之外。
谢茂忍着笑,没有跟傻逼一样故意问,你爹不放,那你怎么来了?
听着耳畔清脆的马蹄声,仿佛又能听见衣飞石淡淡的呼吸,他认认真真地说:“你来,我很高兴。”
衣飞石不说话,只低头牵着马往前走。
走了好像很久很久,谢茂才听见衣飞石轻声说了一句话。
“?”谢茂就是普通人的耳力,真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衣飞石回过头来耳朵红红的,不好意思地说:“跑了一下午,肚子饿了。王爷您还要在王府里逛几圈?咱们吃了饭再来逛行不行?”
……妈哒,你能不这么煞风景吗?谢茂瞪他两眼,从马背上跃下:“回去,摆饭!”
“千岁,宠妻偏信,不是兴家之道。妾这小儿自幼巧言令色,犹擅装乖,千岁切记不可听他狡言欺哄,坏了王府门楣声望。”梨馥长公主由小侍女扶着,强撑着一口气来告诫信王。她觉得她是为了谢茂好,淑太妃那样高贵温柔的世家淑女,待她一贯体恤周全,她不能让淑太妃的儿子吃亏。
最重要的是,她绝不能让信王成了老婆奴,否则,以后她还怎么能治得住那个祸胎?
谢茂藏在袖中的拳头咯咯作响,满脸笑容:“是么?孤看衣大将军就挺宠着长公主。”
他心中其实很诧异。他翻脸寻衅架走了长公主的嬷嬷,换了寻常有气性的贵妇,只怕早就撂狠话拂袖而去了。这位长公主既没发作,也没质问,就好像他本来就有资格随意处置长公主府的奴仆,她对他保持着客气恭顺的态度,一如往常地向他进言……
这种低贱媚上的贱人,谢茂见过不少。大多出身寒微没什么见识,跪舔强权,自视卑贱,对上谄媚谦卑。而一旦这种人握权在手,御下必然刻薄寡恩,极尽苛刻之能事。
他诧异之处在于,马氏可是衣尚予的妻室,衣飞石的亲娘啊!这位文帝亲封的公主,他谢茂名义上的养姐,虐待儿子不算,居然还是这么个贱人?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不仅是毒妇贱人,她还很蠢。她居然没听出谢茂这一句话是讽刺!
只听了衣大将军四个字,又是“恭维”她驭夫有道,夫妻和顺,她苍白难堪的脸上竟绽开一丝温柔,恢复了一贯的含蓄沉稳,矜持地说:“千岁谬赞了。不过是夫贤妇顺,纲常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