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相冷哼一声,拔地而起腾空而去,李薇靛紧随其后。
丹淳悠悠一叹,抬眼望向远方某处,四周高壁挡住了所有视线,整个训练场就像口井,抬头只有那片邪异天空。顺着那个方向,正好是百李两人所站山巅。他回头发现丹笙和白洗浣忧心忡忡的目光,他摇摇头没说什么,继续低下头镇压禾二刀的伤势;另两人对视一眼也没说什么,继续做着该做的事,这时候什么都别多说,什么都别多做才是正道。
不多时,四袭白袍同时出现在训练场中,除去李薇靛和白相,李锤和白中林也来到此地,两人正好挡在李薇靛身前,李锤脸上神色十分不自然但身子站得很直,白中林虽说紧邹眉头紧紧盯着李薇靛但两只手却垂地很不自然。
“让开。”两个字带着似命令、似威胁、似冷淡的语气,两人像置身在黑暗山洞中有魔音由强到弱一阵阵地震颤着灵魂,一时间冷汗爬满整个背部,额头也盈满水珠,僵硬地挪移着步伐,暗暗叫苦。
丹白李三人没为长久以来的头次默契而欣慰半点,只是带着各自平时的威严沉默起来。
李薇靛板着脸走到禾二刀身旁蹲下,伸出两长指朝着小孩儿手中玄黑石一划,一“封”字,一“力”字,一“缠”字相继出现并且随着嘭的一声轻响粉碎并散入天空,三个字诀解开瞬间,在场人都感觉到有无法估量的庞大能量开始从禾二刀身体中喷涌而出,并且都有种奇妙的悸动从灵魂中的圣魂锁传来。
李锤心中一惊,情不自禁喊道:“老大!”
“闭嘴。”李薇靛轻声斥道,在她将一字诀解开后便迅速伸出右手轻按禾二刀几处伤口,引出几缕渗人黑气,做完这些随即两指并拢点向禾二刀眉心,黑气像是被捻在两指间从伤口里面拉出,手指划过禾二刀的身体也带着丝丝黑气从身体各处冒出,当两指碰到眉心瞬间黑气突然陡增,大量黑气开始冒出并向李薇靛指尖收拢,这个过程没持续多久,只过几秒黑气便变得及其稀薄,李薇靛见此,没任何犹豫直接翻手一勾,再紧紧握拳,久久没有松手。
一道白光从远处射来,没入禾二刀身体,肉眼可见的,禾二刀身上的伤口伴着呲呲的声音不断合拢,断去的臂膀从骨头到肉皮快速地生长着,不出三息禾二刀身上再无任何受伤的痕迹。
丹笙玉手搭在禾二刀肚子上,闭眼深吸口气,白雾冒出,不多时惊奇抬眼望向丹淳不住点头,那眼中装着红虹人想象不到的耀眼星光。
丹淳嘴角勾起,就算是被黑布挡住,也能想象男子此时的表情,他对着地上孩子轻点,道道白光出现钻到禾二刀下面将他缓缓托起,这时他说道:“为了提取最精纯的“少人”力,可真有你的。”
李薇靛面无表情回道:“这是最快的办法。山巅之上犹有山,就他现在的年纪根本不可能体会,他受过一劫,他感受过万兽突破险恶沼泽只为赴死的执念,以及一年大荒原行,可他没有站在山巅向上看的经历。”
她脸上逐渐出现笑脸,“而要是强行破开山巅屏障,他就只有一拳一拳地打在自己身上,在内宽间中轰出一个独一无二的山巅,而以他每一拳的威力和作用,大概他要死万万次吧……”
李薇靛撇撇嘴,细眉翘起,脸上尽是不屑,最后对那眼睛盖着黑布的男子嘲道:“这是最快的办法,还是你能破解了那位大人的规则之法不成?还是你要用你那张嘴给咱们城主大人说道说道,什么山巅之上,什么是山外山?”
丹淳沉默转身正对李薇靛,那被黑布蒙上的双眼似在凝视她,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谁也不知道黑布后面的光景。
他未曾言语,就算是最后离开,他也悄无声息,未带走一颗尘粒,白袍始终洁白如雪,只有小孩儿脸上有在地上打滚时沾上的泥土。
丹淳带走禾二刀,将小孩儿轻轻放在锁源殿中央的白玉床上,伸手轻轻一点,小孩儿所有污垢随着一阵白光消失不见;白玉床微微发光,一阵暖意从其中散发开,锁源殿渐渐变得舒适暖和。
丹淳打了个寒战,他感觉到了从进入白城就再没有过的生理现象,他起了鸡皮疙瘩;他隔着白袍摩挲手臂,他突然意识到白城似乎有点寒冷,这也是白城从没有过的,在他印象里白城就算是风只会轻柔拂面,从来没有所谓的冬天,他进入白城后除非出城,就再没在城中看到雪。
锁源殿有铃声一直在响,无论是什么时候那些飘到耳朵里的声音都只会有两个音调,第一声敲在耳旁清脆且短暂,第二声敲在耳里微低但悠扬,丹淳刚进入白城时很喜欢在正正方方的图书馆最上面的天台上看书,那样能听见使人沉静的叮铃,他那时很好奇,那锁源殿的铃声从何而来,明明那白色大建筑无论是里面还是周围都没有任何铃铛。
——
第一训练场正中有六人,多数人都把目光看向被围在中间的李薇靛,像是在对峙,但又似在问询。
“你们有什么问题吗?”李薇靛眯着眼,一副随时要睡着的样子。
一时间竟然没人说话,除开白老其余几人的眼神都有些变化。
半晌,不知是受不了这种紧张气氛,还是好奇心泛滥,李锤瞪大眼颤声问道:“老大……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李薇靛扬扬下巴轻笑反问道:“刚才?你是指这个?”
少女举起被邪异黑气包裹的右手,紧接着手一挥黑气消失,又微笑接着问说道:“还是说别的什么奇怪的现象?我想想……难道是说一字决解开瞬间,突然有股异常强大的吸力?你感觉到这股吸力来自我们的城主大人,而这些吸力针对的是渊力;此时你产生了疑惑,城主大人本就以渊力作为主要能量,这没什么;但是,你的力量可是来自圣魂锁的魂力。”
“难道“我”已经成为黎渊最根本的一部分?你这么想吗?”李薇靛瞪圆了眼,看向李锤问道。
“不过,老师说过,渊力无所属,乃亿万力量之集,稳为一体,无强弱之分,乃一复杂又简单的独立力量,如果说所有包涵其中的力量加在一起是天外拥有无限海,那么渊力就像是将这海聚成一点的力量,而且!能随心所欲控制其中无比繁复的每一滴水珠。圣魂力只是其中的一滴水而已,也就是说我们刚才只是置身海中,刚好遇到漩涡而已。”李薇靛面露回忆之色,变换着语调,时而脸上出现森然微笑,时而又平静无波澜,此时的她毫无平时的恬淡。
听罢,场中城令白相、副统领李锤、监察总使白洗浣、城副令白中林、白灵院大学士丹笙、大统领李薇靛,以及不远处沉默照料小城主的锁源殿副殿主丹淳,代表着白城巅峰的七人心中都像是大石头坠入平静水潭,直入灵魂的震撼一波又一波地荡开,尽管李薇靛不断强调着渊力可吸收万千力量补育自身乃是天经地义,不过现实往往要比这要虚幻得多,
他们此时才真正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成为所谓渊兽。
尽管从外形或是内心自我认知中,他们还是人,但是不得不承认当从那个天永远泛着奇怪浅蓝光晕的黎渊中醒来时,他们已经变为了渊兽,准确说是从已然消逝的亡魂变为了渊兽,是渊力给予了他们生命和自我意识。
李薇靛观察着还处于深深忧虑中的众人,轻轻拢其白袍席地而坐,招手让众人坐下,而后抱住膝盖轻声唤道:“白城人,皆来中央训练场。”
白城占地极大,高高低低的建筑密密麻麻,但大多全是两三层的小房,除开练兵、集会的大型场所,城中少有广场之类的空地,就算有,也只能城中心看得到,或者深入巷弄之中偶有一片只够孩童玩耍嬉闹的小地方,就算是繁闹的街市,道路虽宽但房子矮小,人也多的紧,根本谈不上开阔。
一弯腰坐床上手撑床垫发呆的人听到呼唤声,猛然起身,熟练套上白袍,还未来得及整理凌乱头发便匆匆下楼,开门顿了顿,回身探了探头,张嘴却一语未发,最后腾空而去,留下一座空房子。
白城之大,是因为白城城民百万众,每个家庭都有一个家:一座两三层的白色小栋,百万之多,就算每个家庭平均下来五六个人,那也够的分,几十万座占地不大也不小的建筑加在一起,那也足够大;再加上城民们获得近乎无限之生命,只会烦恼如何让此座城市变都更好,而且在白城过日子时间真就像流水,哗哗地冲地很快,久而久之彼此间没了猜忌,这日子过着过着,城中人看谁都像亲人,那随便一个街区也可以足够热闹。
而现在的白城其实冷清至极。
正当四散白城中的白城人都匆匆前往城中心训练场时,丹淳却没有什么动作,依旧静静地行使着老师最后的嘱咐,他收回心神,明白李薇靛在这时召集城民是为了统计被“唤醒”的具体人数,也就没有阻止。
刻钟过去,大广场那边已经聚集地差不多,丹淳远远地观望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孔,认定了一件事,这次醒来的事白城最精锐的那部分人,都是圣魂力达到魂徒及以上的白城人。
魂人只分有四种境界,有锁魂之分,一开始成为圣魂徒的城民皆是魂锁,然后只需要经过时间和白城的洗礼就可以慢慢变为白城锁民,要想破镜成为魂徒,与前一境界的突破不同,从锁成魂,时间的长久并不能影响这一蜕变过程,这是对天赋、悟性、机遇和心性等等复杂因素的综合考量,而最后从魂徒蜕变为真正的魂人,更是如此,难度也会再次飙升,整个白城也只有寥寥三十七位魂人。
丹淳伸手一点,一本厚厚的簿子凭空出现,他伸手接过,一页一页翻看,眼睛时而眯起,眉头时而轻皱,嘴唇时而微抿;良久,他合上厚簿,抬头看向天空那让人着迷的蓝,对其中蕴含的惑蛊毫不在意,紧紧盯着,要看透这穹顶。
可是这天哪是容易看穿之物,他未曾挪开双眼,那双眼渐渐被蓝色包裹,满眼尽是蓝,别无他物。
时间一长,他满眼蓝开始扭曲,变得极为怪异,就像是缕缕头发,一丝一丝,最为诡异的是透过这丝丝缕缕,后面还是蓝色,只是扭曲的黑边将两者区分开。
那缕缕蓝色中,丹淳看到过去之事,就像走马灯,他看到他第一次遇见老师,他看到很多人,他看到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一段,属于他关于李薇靛的记忆。
“李薇其实也挺好的。”丹淳自言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