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过了数日,江杳云日日按时服下洛霄熬的药,一日苦似一日,到第十日上,手臂都可以抬起来了,若是洛霄扶着,自己可以撑着坐起来,洛霄每日都把江杳云抱到门口坐一些时候。到一个月时,江杳云可以自己站起来扶着墙壁缓缓走了。
那一天洛霄出门采药去了,江杳云自己爬起来走出去,坐在门口等洛霄,洛霄回来,她就远远看到,含笑着看着他走近来,洛霄猛见江杳云坐在洞口,几步赶过来笑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坐这里多久了?洞口有风,冷不冷?”一边说着一边放下背篓,就要扶江杳云回去,江杳云笑止道:“哪里那么娇弱了,虽然走得慢,可到底还是能走的,老不出来见见太阳,待在洞里会发霉的。”洛霄笑着说:“今天太阳倒是很好,要不咱们就在外面吃饭吧?”江杳云就要过来帮忙弄菜,洛霄忙摆手:“你就坐那里咱们说话儿。”江杳云就坐在那里,跟洛霄聊些小时候的事,洛霄也与江杳云讲些和沈夜的趣事。一个多月的相处,二人对彼此都有些了解,说话上并无拘谨。
又过了半月,江杳云行走如前,但仍然提不起真气,洛霄见状,深情郁郁,这日二人在洞口坐着,洛霄依旧锁眉不语,江杳云实在忍不住:“你实告诉我就好,你之前给我喝的药都熬了青木子和松莹,我这内伤不轻吧?虽然现在能起来走路,但内伤缠于五脏六腑,逐渐阻断经脉,到底无法治愈且会每况日下,是不是?”洛霄叹口气:“你熟读药毒二经,瞒你不得。我对医术并无了解,又没有真元,只能凭借之前师父教给我的皮毛为你疗伤。我本以为即便青木子和松莹的效果较慢,但总能治好的,可是你受伤太重,竟然郁结于内脏,现在这两味药只能到此,无所发挥了,长此以往,命不久矣。”
看到洛霄低着头,皱着眉,江杳云突然伸手向他眉间抚过,猛然意识到有些失态,忙又抽手回来:“生死有命,命中无寿,又何必强求。若不是你相救,我早就死在蒲泽院了,哪还有这些时候好活。”江杳云还有话没说出口,这些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日子了,在无名谷中虽然很好,但此处时时刻刻有洛霄,虽并没有无名谷中那般轻松,却心里踏实得很,若是能和洛霄在无名谷中度过这无多的时候……江杳云不敢再往下想。
“你却看得很开。”洛霄并没有意识到江杳云的尴尬,只是叹了口气。江杳云问:“我还有多少日子?”洛霄不忍,看着江杳云望向自己的眼神,到底开口:“多则一年,少则朝不保夕。”江杳云抬手挡住了照在脸上的太阳,闭上眼睛享受着温暖:“天气似乎越来越暖和了,晒晒太阳真舒服。”洛霄在她背后望着她,两人都知道时值夏末,将转入秋,不可能暖和了,眼角滚下泪来,忙抹了一把:“那咱们就晒晒太阳。”
江杳云轻轻说起自己在无名谷的事情,勾起洛霄对桃李谷的回忆,把桃李谷的美丽讲给江杳云听,二人在洞口晒着太阳说着话。
没多久江杳云就累了,缓缓躺到在草垫上睡去了,洛霄端详着沉沉睡去的江杳云,白皙的面容,安稳的神态,似乎她并没有因为伤重随时会故去而有丝毫的埋怨和害怕。自己闯蒲泽院时初遇她,当时就觉她修为精纯,又抢攻,自己虽然并不惧她,可还是要分心对付,她对于法诀的运用很有些心法。再次见她就是她在蒲泽院外烧书,那时她灰头土脸,瘦削孱弱,一身黑衣在没有月色的夜里都看不到,可却偏偏有一股子执拗的劲儿。自己当时愤世发狂,说那一大车的废话,现在想想也是好笑。可是这么个姑娘,偏偏就遇到那么个混账师父,也是命苦。
洛霄看着江杳云鼻翼微动,睡得香甜,有一缕头发经风吹过来横在脸上,洛霄伸手轻轻把头发拂过一边。自己无力救她,她虽深通药毒,也无法自解,想来她现在的能力都无法自行诊疗自己的伤。自己修真时候,以为诸般皆能,谁想到医术不行,却偏偏总是遇到身边的人受伤无法救治,这种无力感自己原来从未有过,自从闯了蒲泽院那件事后便屡屡无力,上次阿夜受伤也是如此。
阿夜,洛霄突然想到上次阿夜的伤是自己到月袖宫偷药治好的,那江姑娘的伤想来那里也定是能治好,若那里都无法治好,普天之下就没有地方可以了。可自己上一次偷药,已经惊动了月袖宫,且不说防卫更加森严,就是这伤,也不是偷一两种药回来吃了就能治好的。江杳云是六院双山之人,六院双山以正道名门自居,速来和行事阴诡邪秘的三宫六府不通有无,就算江杳云被逐出师门,也没理由请月袖宫来救,这却怎么好。
太阳落过西边去,西天的晚霞散在天空,远处的树都被染红了,江杳云仍然沉沉的睡着。
眼看太阳已经落到山那边去了,洛霄轻轻把江杳云唤醒,扶着她要进洞去,江杳云不肯,定要坐在洞外面看星星。
洛霄点了火细细做了饭菜,江杳云不住口的称赞洛霄的手艺。洛霄说:“杳云,我有件事跟你商量。”江杳云一愣,洛霄从来都叫自己作江姑娘,但也并没觉不合适,倒有一股亲切感:“请说。”洛霄似乎并没觉得什么不妥,继续说:“我刚刚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可以治你的伤,不过路途遥远,若是你准备好,咱们就明天出发。”江杳云虽然觉生无望,但听说有能治好自己伤的地方,心中也很向往:“有能治好我伤的地方?却是哪里?”洛霄道:“月袖宫。”跟着急急补了一句:“其实三宫六府只是行事诡秘,也并非坏事做尽,当不得‘正邪不两立’这种话的,就请月袖宫治伤亦无妨,不用拘泥于名声。”
微一沉吟,若是以前的自己,一定痛骂三宫四府行事邪诡,断不肯往那边去的,可经过自己和洛霄的事情,逐渐发现,其实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些名声是一回事,内里到底如何,又是另外一回事,往往两者完全不同,表象不过是蒙蔽世人的假象罢了,至于到底怎么回事,还要细究才知道,自己身在蒲泽院,很多事情都知之不详,更不用说遥远的三宫四府了,更何况自己对于三宫四府的敌意几乎都来自于师父,可师父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早就随同密道里听到的事情轰然倒塌,自然不知何时,对三宫四府的成见几乎化为乌有。